第一章(2 / 2)
这厮佝偻着背,一步步的退了出去。真怀疑这人背后长了眼睛,一转眼的功夫,已经关上门遁了去。
本以为宫里高墙深,谁知出了宫,这宫外也不得消停。这相府里,每日亦是鸡飞狗跳,一个尖细的嗓音,压低了在门口训斥:
“你小子不琢磨着好好办差,每日里投机取巧,什么时候轮到你接待拜客了?是当我死了么?我看你是板子没挨够,你们几个,给我把这厮拖下去,再打个几十板子,让他和他那个瘸腿的哥一样,下半辈子做个废人吧。”
这白衣公子眉头皱的更紧,正要发话,就听见外面有人谄媚的笑,有几分熟悉,听起来像是方才那个鼻青脸肿的小厮:
“长贵哥您这是说哪儿的话,就是您借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在您眼前耍花腔不是?这是孝敬您的,小的和我家大哥,以后还要多多仰仗您呐。”
门口的尖细嗓音掐着嗓子笑了,刺得人耳朵疼:
“还算你小子识相,去柴房侯着吧,别招老爷生气,赶明儿有了好差事,我自然给你留着。”
门口的一个趾高气昂,一个做小伏低,一唱一和。
白衣公子啪得一声合了折扇,委实不想听这一出。
终于有小厮来报,相爷来了。
常言道五十而知天命,这左丞一副慈眉善目的笑意,老远就笑着迎了上,招呼府里的小厮沏了上好的茶,亲自给白衣公子倒了一杯:
“世子亲临,老臣甚为惶恐,不知世子今日前来有何要事,怎敢劳烦世子走这一遭?”
白衣公子接过茶盏,但笑不语。只是瞧着门外的人影,慢悠悠的抿了口茶。
左丞是何等玲珑心思,随及把门外侯着的小厮唤了进来,这小厮生的眉目俊秀,跪在下边,倒颇有几分不卑不亢的自持:
“见过世子。”
白衣公子用折扇勾起小厮的下颌,本来有几分轻挑的动作,偏生因着这张清冷的脸,教人看起来,反倒有了些认真的意思在里头:
“你叫什么名字?以后便跟着我吧。你可愿意?”
这小厮颇有几分自矜,抬起的眉眼里,目光淡淡,不见悲喜:
“小的叫做君赐,全凭相爷和世子做主。”
白衣公子挑起眉,带了几分好奇,看着这小厮明明是个男子,眉目间却隐约有几分江南的温婉,这样的好相貌,自己不自觉便开了口:
“哦?缘何取了这样的名字?”
这小厮在下边叩了首,俯身拜道:
“小的自幼孤苦,承蒙相爷收养,认做义子,相爷说自己也算老年得子,感念皇恩,因此给小的取了这个名字。承蒙世子不弃,小的如若能跟随世子身侧,自当忠心不二,感念世子的恩德。”
白衣公子点点头,将茶盏举了起,眼里有了丝餍足的笑意:
“左丞美意,小王却之不恭,令公子入宫后,自当跟随本王身侧,委以重任,小王在这里以茶代酒,先行谢过。”
左丞眼里精光一闪而过,在温厚的笑意中,端的是一派关切持重:
“承蒙世子不弃,犬子自当鞍前马后,为世子效力。”
两人各怀心思的饮了茶,白衣公子见事已达成,方收了折扇,悠悠开了口:
“小王这次来,是奉了父王的口谕,近年来我大齐北部诸郡,多受楚国侵扰,民不聊生,数月前城中多有流民,方安置好,却不知何故,竟出了乱子,眼下非但流民安定不下来,连着四境百姓都不得安宁。”
左丞神色不动,面上还是关切道:
“世子处理妥当,流民也确实安顿了下,本不该出这般岔子,可是中途有了什么变故?”
白衣公子面上有几分哀愁,叹口气,无奈道:
“谁晓得这是哪里的缘故?父王几月前凯旋,小王本来还琢磨着,该讨个怎样的好彩头,这下可好,父王龙颜大怒,别说奖赏,怕是先前的功劳也一笔折了。我请了命,将功折罪,还请左丞替我想想法子,在父王面前,替我多多美言几句。小王在这里先行谢过了。”
左丞忙将白衣公子扶起,摆手道:
“老臣自当竭尽全力,流民之事,必定全力协助世子,老臣这便安排人手,详细盘查此事,一有情况,立即报与世子,世子意下如何?”
白衣公子折扇握于手,在广袖下紧紧攥着,像是要嵌入血肉,拱手行礼道:
“多谢左丞,叨扰半日,小王先行告退,在宫中静候佳音。”
左丞却抚掌而笑,吩咐下去府中的小厮,传命备好饭菜,捋着长须,一脸关切道:
“世子大驾光临,老臣还不曾好生招待,今晚不妨便在老臣府里用些饭菜,待到明日回宫也不迟。”
白衣公子正要推拒,左丞笑了笑,暗中使了个眼色,君赐便起了身,走到世子身侧,恭谨道:
“世子初来相府,想必未曾见过这里的山水,若世子肯赏光,便让君赐为世子带路吧,世子请。”
白衣公子眸色一沉,再未推辞,便跟着去了。
左丞目送二人远去,面上的恭谨神色尽数散去,渐渐浮上一副玩味的笑意。
门外叩了三声,左丞在里面不徐不疾的开口:
“进来。”
看不清来人的模样,隐约是个清瘦的身形,左丞嘱咐了几句,来人点头应下,悄然而去。
左丞阴沉沉的脸上,噙着丝意味不明的笑:
“这下,可就更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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