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一个粗布麻衣的小厮，懒懒散散的靠着苍松，脚下踩着一个破烂的木桶，嘴里衔着一根狗尾巴草，顶着这副鼻青脸肿的倒霉样，眼里却满是得意，朝自己伸出五指，晃了晃：

“公子，五十两换一个锦绣前程，不亏吧？”

一众丫鬟跟着小姐打转，忽然听到草丛里有异动。这转了半晌，相府的千金早就累了。这下终于有了响动，还没等丫鬟们去拦，小姐已经一阵风似的扑了上去，感觉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下满腔欢喜。边笑边扯下面上的蒙布：

“好姐姐，看我今日怎么罚你……你，你是何人？”

小姐一双杏眼睁圆，眼见着草丛里站起一个男子，面上青紫交错，还挂着色眯眯的笑，对自己动手动脚，一昧的把自己往怀里揽：

“唉哟，这是哪里来的小美人，这么急着投怀送抱，可是万万使不得。即便小姐要同我好，在下也得三媒六聘，把小姐风风光光的娶进门。还是小姐更想和在下双宿双飞，只管眼前自在，便顾不得许多？”

相府的千金虽然有几分娇纵，却也算是大家闺秀，一向只闻诗书礼乐，哪里见过这等泼皮无赖？当下又是惊，又是怒，竟堪堪晕了过去。

周围的丫鬟瞬间慌了手脚，一股脑的围着小姐转。有一个胆子大些的，顾不得害臊，扯住这人的袖子，怒道：

“你这泼皮，竟敢这般折辱我家小姐，你是哪里的人？随我去见我家老爷，定要扒了你的皮！”

这人笑得愈加肆意，一双眼盯着小丫鬟，骨碌碌的打转，随及把手搭在了丫鬟的手背上，嘴里叫的亲热：

“好姐姐，既然你这么说了，我自然不走了。要不要我把小姐抱回屋去？还是姐姐要拉着我去见老爷？一切都照姐姐的吩咐，我照做便是了。”

小丫鬟一心护主，这才惊怒之下拦了这人。谁料这泼皮恬不知耻，竟然一路随着府里的女眷调笑。吓得众女眷边哭边跑，一路上梨花带雨，哪里顾得上拉这人去见相爷，纷纷一哄而散。

待众女眷散去，这厮回过头来，得意洋洋的朝着世子笑：

“公子，可以出来了。”

世子眉间紧锁，一时不知该怎么言语。

这人虽救了自己的性命，也保全了皇家的颜面，可是竟是用这样的法子，为人所不齿。

这厮像是看出了世子的心思，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无所谓的笑了笑：

“公子行事正派，自然看不惯小的为人，不过此地不宜久留，还请公子搭把手，小的……委实扛不起这人。”

世子只好纡尊降贵的弯腰，把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君赐扶起，这厮倒是机灵，不待世子多话，主动凑了过来，把君赐背了起来，疾步如风的抄小路遁去。

世子吃了一惊：

方才说气力不济的，难道不是眼前这个人么？

七拐八拐，走进一个破旧的柴屋，里面的陈腐之气，逼得世子险些晕将过去。硬着头皮走进来，才看见茅草堆里，似乎还躺着一人。

世子立刻伸手，摸向方才夺来的匕首，一脸戒备。

那泼皮一看，笑了，在世子面前大摇大摆的晃了晃，摊手道：

“公子不必惊慌，这是家兄，我们兄弟二人好不容易在相府里寻得一处栖身之所，公子这一动起武来，小的兄弟二人，怕是连这容身的茅屋也没有了。”

世子本来甚为厌恶这厮，不知何故，许是眼前这光景太凄凉了些，难免有一丝动容。迟疑片刻，终究收了匕首，指了指躺在地上，此时早已出气多、进气少的君赐：

“就算我不动手，一会儿查到此处，这里终究保不住。说到底，是我牵累了你们兄弟二人，对不住了。”

这厮眼里精光四溢，又伸出五指，想了想，颇为心痛的硬生生折回去两指：

“公子仁义，知道小的们的难处就好，若此事能成，还请公子再给小的加上三十两。”

世子哭笑不得，眼前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心中倒也没了那么多顾虑，向这厮作了个揖，忍不住揶揄道：

“这位小公子眼见着已是不行了，若你果真医得好，就是在下的恩人，别说三十两，就是三百两，也不在话下。”

谁知眼前这人丝毫不推辞，点点头，煞有介事的一口应下了：

“好说，好说。一看公子就是言而有信的君子，小的自然是信得过的，墙角还有些纸笔，公子且去立个字据，择日把纹银及早付了，什么恩不恩的，咱们当下就两清了。”

世子见这人年纪不大，倒是个轻薄好夸口的，也懒得与他言语，去了墙根，果然瞧见了纸笔，不由好奇，这泼皮不识礼数，应该不会识文断字，如何还留着纸笔。

现在前路未卜，自己反倒不甚担忧了，写了字据，在落款处停了笔，看向那夸下海口的小厮：

“字据已写好了，只是这人，怕是救不……”

世子拿着字据，怔在原地。

方才脉象已几乎停了的君赐，睁开了眼，咳嗽不已，脸上也恢复了几分血色。

世子急忙上前，攥住泼皮的衣领，心里又喜又急，惊疑不定道：

“这，莫不是回光返照？”

小泼皮指着字据上的落款，慢条斯理道：

“公子不妨先把字据签了，否则小的心里不踏实，这手忍不住一哆嗦，保不齐这是起死回生，还是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