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先生（2 / 2）

笃笃笃

咨询室外有人敲门。

“许医生，下一位可以进来了吗？”

“请进。”

许曼垂眸看着新的来访者填写的个人资料：

姓名：深

性别：无

联系方式：手机

咨询理由：失联

心理咨询所开业以来，很少有来访者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和私人信息，可这个来访者非但用化名，就连咨询理由也有些蹊跷，是失联而非失恋，寻人不该去派出所吗？

就在这时，助理孙柔推门走了进来，步履轻盈，面若桃花，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许曼还没来得及疑惑，真相已昭然若揭。

孙柔后面的高个子男人，身着破洞牛仔衣裤，脖子上挂着把铜钥匙，剃着利落的寸头，五官完美，皮肤白皙，青色的胡茬，裹挟着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完全符合孙柔口中“狂野情人”的设定，难怪她情不自禁，一反常态。

“许医生，空调温度是不是有点低？”

“正好。”

“饮水机里的水好像不多了。”

“待会儿再换吧。”

孙柔左磨右蹭，依依不舍地带上了门，咨询室里只剩下许曼和咨客两人。

许曼颠倒了桌上的沙漏，细小的沙粒随着座钟的滴答声自上而下慢慢流逝。

不论舅舅王可清还是其他的来访者们，每个人心中的世界大相径庭，与瞬息万变复杂微妙的人心交流的过程，如同探索一个个未知的领域。她喜欢这份工作，不是因为从医生的角度可以俯瞰他人的秘密，而是每解开一次心结，让来访者回归正常的生活，好像填写了教科书上找不到的答案，那种成功的喜悦一直是她追求的目标。

“深先生，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可以。”

清冷的嗓音荡在耳际，看不见的磁力一圈圈消弭。

对视的一刹那，深先生的目光里似乎涌动着难以言说的情绪，多得快溢出来了一样，但他飞速地挪开视线，沿着咨询室内的书架、老式座钟、弗洛伊德榻、茶几上的水晶球和她背后的敞式弧形阳台绕了一圈，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要喝点什么？”

“谢谢，白开水就可以了。”

许曼起身，倒了一纸杯温水递给深先生，在他对面的卧椅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稍稍拉近与咨客的距离，温和地问道：

“第一次来心理咨询吗？”

“是的，第一次来你的咨询所。”

“想和我说些什么？”

“我在找一个朋友。”

“你们失去联系了？”

“嗯。”

“女性朋友？”

“是的。”

“能告诉我原因吗？”

“没有原因，也没有任何征兆，她就这么突然不见了。” 深先生面无表情地陈述道，黑色的双眸平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只有捏紧纸杯的手泄露了此刻的心绪。“从此再也没回过住处，手机号码也成了空号。”

“有联系过你朋友的家人吗？”

“我不知道她是否有家人，也不知道她的住处是租的还是自己的，就连她的名字也难辨真假。”

“这么说，你没有她的个人信息？”

“我太糊涂，把她的存在当做理所当然。她在的时候，因为她不提，我就没多问，她不爱被拍照，我也没留下她的影像，自她失踪以后，我几乎问遍了周围所有的人，才从一个邻居那里打听到，那间房子已经空关了十多年，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搬来，什么时候又人去楼空！”

咨询室里很静，静得能听见深先生轻微的喘息。

看来，平日里他不是个健谈的人，甚至是寡言少语的类型，要不然也不会因为加快的语速和长篇累牍的句子忘记了停顿和呼吸。

“失去和她的联系，对你很重要？”

“是的。”

“既然你们是朋友，就算没有合影总有其他东西可以证明……”

“有，我可以证明我要找的这个人确实存在，绝不是子虚乌有。”深先生望了她一眼，从斜背的挎包里取出一本书，递给许曼，封面上交错着无数古怪嶙峋的枝叶，仿佛遗世独立的诡谲森林，又似荆棘密布的翅膀，既瑰丽美艳又刚硬粗粝，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惊心动魄，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看过这本小说吗？”

“没有。”

许曼说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