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虫(2 / 2)
少女的声音清脆婉转,很是悦耳,令人不知不觉就听了进去。
祁爷爷继续点头,望着她的眼光各种满意——这女孩儿很坦诚,不像有些小姑娘那么矫揉造作。
祁天望着她笑成一朵花的样子,心里有几分不快:这家伙对我总是作威作福,呼来喝去,到了老头子面前却笑得这么甜,难道我还比不上老头子吗?
他不知道,初晴有她的考量。
今天她可是来当说客的,自然要表现得乖巧一些,这样祁爷爷才能把她的话听进去。
“小晴,你难得来我们家玩,今晚就在这里吃饭吧。”祁爷爷笑着说,“阿福,快去做多几个好菜。”
福姨应了一声,乐颠颠地进了厨房准备。
初晴笑眯了眼:“那我就不客气啦。”
她想了想,又说:“其实,只有三个人的话,福姨用不着做那么多菜,吃不完也是浪费。”
祁爷爷经她这么一提醒,想到祁琛还没回家,笑道:“不止三个人,还有祁天的爸爸呢。我这就打电话叫他回来,家里来客人了,他应该要回家吃饭。”
初晴达到了目的,笑得更加甜:“祁爷爷,我想参观一下这幢房子,不知方不方便……”
“去吧去吧,”祁爷爷一挥手,“祁天,你带小晴上去。”
祁天面无表情地站起来。
老头子连名带姓地称呼自己的孙子,却叫她“小晴”,好像她才是老头子的孙女似的。
——戏精少女那两把刷子还是蛮厉害的。
初晴跟在祁天身后上楼,好奇地东张西望。
“你家好漂亮啊。”
所有的器具都有一种低调的精致,与整体装修风格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祁天头也不回,冷漠地回道:“那是你见得少,我就觉得一点都不漂亮。”
说完后发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他纳闷地回头,就见初晴站在挂在楼梯拐角处的那张仕女图前面挪不开脚。
初晴完全被眼前这幅镶在实木边玻璃画框中的绢画所吸引。
这幅绢画足有半人高,画里的背景是一个花团锦簇的小花园,一个身段婉约的古代仕女手里拿着一把团扇,倚在花园一角的山石旁,眼睑微垂,似乎在赏花,又似乎在怀想。
祁天踢踢踏踏地走回去,不耐烦地说:“不就是一个女人在无聊地发呆吗,这有什么好看的?走吧。”
“她不是发呆,她在看小甲虫。”初晴一边说一边伸手隔着玻璃点了点绢画的右下角。
什么甲虫?画上有这玩意儿吗?
祁天凑上去细看,这才发现,绢画右下角落在地面的一片粉白花瓣上,确实爬着一只小小的红色小甲虫,只比米粒大一点。
十几年来,他几乎每日都要在这幅画面前经过,直到今天,他才知道画里还有这么一个小甲虫。
“这个女人离虫子也太远了,你怎么知道她在看它?”祁天直起身问道。
“就是在看虫子!”初晴身上有股爱较真的劲儿,她蹬蹬蹬地跑下楼,从放在沙发上的书包里翻出笔袋,拿出一把直尺,又蹬蹬蹬地跑上来。
她把直尺贴在画框表面的玻璃上,一头虚虚连着仕女的眼睛,另一头连着地上的小甲虫,两者之间恰好形成了一条直线。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初晴得意地说。
祁天看了又看——她的确没错,画中仕女的目光真的聚焦在虫子身上。
“看这个女人的装束打扮应该是一个大家闺秀,平时可能很少见到虫子,所以对甲虫充满了好奇,你看她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呢。”初晴收了直尺,推测道,“这只虫子红色的壳上面还带着几个黑色小点,可能是一只七星瓢虫。”
祁天一直觉得画像中这个满头珠翠的女人空洞而苍白,满园的明媚春色也只是反衬出她的孤独寂寞,然而听初晴这么一分析,实际情况刚好相反。
难道是因为心境的不同,所以看到的风景都不一样?
这时祁爷爷已经打完了电话,正想进厨房看福姨准备了什么菜,经过楼梯底部时听到了初晴的话,他笑着抬起头:“那就是一只七星瓢虫,俗名叫花大姐——你再看看那把扇子,扇子右下方也画着一只小甲虫,那是祁天他妈妈添上去的,她说这样一上一下两只甲虫才算对称。”
说完,他就走进了厨房。
初晴转移视线,在扇子上找到了那只后来才添上去的小甲虫,惊奇地说,“这两只虫子画得一模一样,我还以为是同一个画家画的呢,祁天,你妈妈真厉害。”
祁天怔怔地站在原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妈妈她……会画画?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爷爷跟妈妈的关系不是不好么?怎么会允许她乱动他所选中的画,而且语气还这么骄傲?
这是他第一次发觉,原本牢固地占据了他的记忆的那些事,就像河水中的明月的倒影,似真似幻。
侧墙上装着小灯,把水曲柳楼梯照得亮亮堂堂,窗边树影摇晃,如剪纸般淡白的月亮在天际显现,眉眼秀丽的女孩儿从绢画前抬起头,望向身边的少年——
他的神情茫然,甚至带着一丝脆弱。
天上白云聚了又散,和暖春风来又往,南城海滨惊涛石旁碧色海浪堆聚破碎一次又一次,时光就这样匆匆走过。
可他仍是那个走不出丧母之痛的小男孩。这幢大别墅如此的精致华美,却只是凸现出他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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