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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2.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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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岳把借来作为学堂的那间屋子布置得井井有条,乍一看真让人产生往来皆鸿儒的感觉。可惜坐在里面听讲是一群打出生起连书都没摸过的小孩子,叽叽喳喳吵得课堂上一团乱。清岳脾气又太好,拿他们没辙。暮北坐在屋外的檐廊看清岳给她买的书,或者随手捡根树枝在院子里练她的剑法。每每听到屋子里吵起来,她就走到屋门口倚着门柱站着,那些孩子立刻就安静下来听清岳讲课了。

清岳在回家的路上调侃她:”暮北,你怎么越来越像个恶霸了,那些孩子不服我,就服你。”

“清岳,是你对他们太温柔了。对这些小孩子就是要凶一点才行。”她语重心长地道。

清岳只是笑。十一岁的暮北,居然像一个小大人一样教他为人处事。

清岳从最简单的认字教起。那些孩子在学堂里坐不了太久,他每日午时便放他们回家,他和暮北则回山上,等吃了午饭,就带她到林中练剑,同时给她讲讲兵法。暮北最喜欢每天清岳教她剑法的时候。这时候他不是那些孩子的先生,而是她的清岳,终于可以专门陪着她,这让她无端产生一种优越感来。

清岳很耐心。教剑的时候,他把每一个动作拆分到最细。他纠正暮北动作里所有细微的不准确之处,直到她完全掌握了,他才接着往后教。而暮北悟性很好,一套动作看着清岳比个两三遍就能记下来,然后自己摸索个大概,对他指出的问题也总是一点即通。

清岳教的不是画本上那些光是图好看的花里胡哨剑法,而是招招致命的、杀敌的剑法。他一开始担心这剑法对一个女孩子来说会不会太凶悍了,然而结果恰恰相反。暮北骨子里的那股狠劲儿和清岳教她的剑法配合得恰到好处,以至于他自己看了都有点心惊。她手里拿着剑的时候似乎会产生一个假想敌,每一剑都带着没由来的巨大怨恨,气势汹汹地要置对方于死地。

清岳倚着一棵树站着,看着暮北心无旁骛地钻研着自己的动作。她脸蛋红红的,额头上出了层薄汗,几缕碎发贴在两鬓。

暮北生得很美,可她对自己的外表一点儿也不在乎,她身上没有平常女孩子身上的柔美与含蓄。她每日不知疲倦地在山上山下乱跑,丝毫不在意弄得自己满身狼狈。

但他对她是不管的。他觉得这样的暮北反而更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而不再是长安城那个表情阴郁的小乞丐。她每天练完剑就跑出去玩儿,到傍晚时候带着五花八门的东西回来。有时候是刚开的野花。她找了个罐子把花插起来放在房里,等过了一段时间快要谢了,她就换一束新的。另外一些时候是她觉得可以吃的东西,比如树上掏的的鸟蛋,小溪里抓的鱼,树丛里采的果子。有一次她用衣服兜了满满一兜五颜六色的浆果,兴冲冲地跑进火房给清岳看。清岳正手忙脚乱地做饭,一时没顾上她。她有点失望地把浆果倒在盆里洗,清岳刚好在旁边炒菜,抽空扫了一眼,眼疾手快地把盆夺过来,又把那些浆果扔了出去。她气冲冲地要兴师问罪,却见他少见地板起脸。

“暮北,以后不许随便摘山上的果子吃。”清岳皱着眉。

她被他严肃的口气吓住了,忘了发火,反而有点虚张声势地问他原因。

“刚才的那些都有毒。”他突然有点后怕。

她大吃一惊,有点愧疚地低下头。

“知道了。”

他看着她叹了口气。

“回屋吧。饭做好了。”

在到武陵不久的一段时间里,清岳和暮北吃的饭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菜色。清岳不怎么会做饭。他自己风餐露宿得多了,不在乎食物是否精美。但暮北不一样,清岳觉得不能让一个姑娘家把那些粗糙又没味儿的大鱼大肉当作理所当然的吃食。尤其在看到暮北对他做的饭作出的反应之后,他更坚定了这个想法。清岳第一次做的是他唯一拿手的烤肉。他在院子里搭了个临时的火堆,把肉串起来放在火上烤。快要熟的时候他回到火房去取刀和碗筷,想把肉切好再去叫她。但他出来的时候只见她蹲在地上,把串着肉的树枝拿在手里,张嘴咬下一大块,津津有味地嚼着。

她抬头看到清岳一脸惊愕地站在火房门口,三下五除二地把肉吞下肚,把树枝架回火上,有点不好意思地道:

“清岳,我太饿了。”

清岳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什么也没说,走到火旁坐下,用刀割下一大块肉,切好盛进碗里,递给她。

“别着急,慢点吃。”

从那以后清岳绞尽脑汁试着做一些精致一点的饭菜。他凭着印象模仿长安城中那些有名的酒家的菜肴,但结果总是差强人意,做出来的都是一些味道和样子都很奇怪的汤汤水水。他每次叫暮北吃饭的时候都有点心虚,但她总是大口吃完。他觉得如果有必要,她甚至可以把碗底都吃下去。

“暮北,你觉得味道怎么样?”有一天他终于鼓起勇气问她。

暮北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桌上的空碗认真思考了一会。清岳坐在她旁边心惊胆战地等着,他觉得自己带着八千人对阵突厥五万骑兵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半晌,她开口了。

“挺好的。”

他简直觉得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你再好好想想。”

她疑惑地看着他,“我觉得挺好的,有什么问题么?”她想到了什么,突然皱起了眉,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清岳,你是不是用了汲川娘上次送给我们的猪肉?”

这次轮到他不明所以了。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坏了就不要了。他们非要送,吃不完又不是我们的错。”她跪在椅子上,凑到他面前叮嘱道。

清岳一愣,笑了起来。

“他母亲上次送的早就坏了,我已经扔了。”

暮北将信将疑。

“我已经请人家以后不要再送了,免得浪费。”他接着道。

实际上暮北大抵是知道清岳问她的时候为什么那么紧张的,但她真的不在乎。她在长安城游荡的那一个月里明白了饥饿的滋味,她无法忘记身体里那种无法填补的、让人发疯的空洞感,她已经明白了衣食无忧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她在屋里闻到清岳在院子里烤的肉发出浓郁的香味,她本能地跟随着那香味跑出去,听到油滴在火里发出滋滋地响声,那段夜里靠着数天上的星星才能暂时忘记饥饿入睡的记忆顿时苏醒了。清岳问她的时候,她觉得他根本不必那么在意,她自己都不在意。

更何况,只要是清岳做的,无论什么,她都能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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