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八月（2 / 2）

“很高兴见到你，老朋友。对的，我没死，和媒体说的不一样，欢迎一下老朋友吧托尼。对了，你的病怎么样了？朴医生的治疗方案起作用了吗？”

“你进入我家的方式还是那么别具一格，真希望这把枪突然走火，把你的脑袋炸成一只碎西瓜。”

“别这么无礼我亲爱的朋友——瞧，多么美丽的阳光！”阳光从头顶上洒下来，霍尔登的视线追随着一块光斑的跳跃，“这是朴医生给你的建议吗？人烟稀少的住处，天蓝色的地板，天蓝色的窗帘，天蓝色的桌布和床单，哟，还有一棵天蓝色的盆栽——天蓝色能让人保持平静。听听这个：瘦弱的，书呆子模样的恐慌症患者竟然是个军火贩子，一个戴金框眼镜的军火贩子！而世界上最能给他安全感的东西是他的枪。哈，太有戏剧性了。”

“我没想到你的心脏不在左边。”托尼说，“是我把你从那么高的地方射下去的，我的枪法从不失误。”

回应托尼的是静默。空气中的张力在那瞬间增大到难以承受的程度。托尼肾上腺素陡然飙升，瞳孔剧缩，牙齿打颤，浑身发抖。

“那我可得感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过了一阵，张力消失了，说话人的语气重新披上了温柔的色彩：“现在人们都在传说我死了，我想要实施计划也方便了很多。而且，胆敢在受害者面前承认自己是凶手是非常需要勇气的。”

托尼知道这一套，作为商人的这一套。果不其然，接下来便是交易了：“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只是使用而八月依然是你的资产吗？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买下他。我真的为上次给你留下糟糕的印象感到抱歉，我还是个文明人。但鉴于差点你两次剥夺我的性命，还对克里斯蒂娜造成不好的影响，而朴医生是受了我的委托，我们扯平了。实际上是我占优，你必须把八月卖给我。”

“我有得选吗？枪在你的手上，还有八月。”

“我不想把这事搞得像在威胁。”霍尔登的语气放软了，“我们好好谈谈吧，托尼，作为买卖，还有合作双方。我想知道一些关于八月的事，托尼。” 霍尔登卸下弹匣，把枪放在桌面，双手举起表示没有武器，抬眼注视着托尼的一举一动。“我能理解你的警惕，所以我要把我的诚心展现给你。”

托尼也注视着他，半晌，他从后腰掏出了一支枪，看了霍尔登一眼，接着从裤筒里掏出另一支。然后掀起衬衫，将挂在腰带上弹匣一个接一个地放在桌面上。望着霍尔登微微吃惊的脸，他解释：“子弹是我改进过的，这两支还没来得及调试，贸然开枪会炸膛。”

霍尔登的表情说不上是好笑、惊讶还是庆幸：“你果然很危险。比我还要危险。”

“既然朴医生对我有用，我就要感谢你。”

“我希望我们能彼此诚实。但说真的，我要先向你买下他。它。随便了。我们要进行一个安卓产权转让手续。它在法律上必须属于我。”

“我们不需要。我没有注册，也没有安卓许可证，也就不存在权益契约。”托尼不无高兴地再次在霍尔登脸上见到惊讶。“我得到它时，它只是一个装饰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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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托尼还没有一个安卓的时候，他并不希望要一个安卓。他知道安卓可以帮他完成很多事。但安卓是人形人工智能。这样的人工智能，相对他那些能为他工作的有着各种形体的智能机器而言一无用处。人因其弱小的固定形态受限，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让一个超级智能也困在一个微小的壳子里。并且要让一台机器学会像人类一样保持平衡而不失灵活需要一个无比复杂的调控系统，更何况还有各种模拟人类细节的模块和代码程序。“造出比人类更完美的人。”如今安卓能比人类更完美的地方也只有计算能力和外表。如果那名安卓之父把他的天才应用在更有价值的领域会获得更伟大的成就。

所以当在一个名为“废工业朋克”的地下展会经过安卓展区时，托尼对那些漂亮的人形人工智能是不屑一顾的。安卓们交谈，嬉笑，或展示机能，或搔首弄姿。安卓展区的人很多，他们对安卓们指指点点，大声讨论，空气中甚至能嗅到一丝危险和**的味道，毕竟“废工业朋克”是一个非法展会，安卓们也许是走私来的，来这里的人们不只是想带一个宠物回家。

直到他看毕历史武器展区来到工业饰品展区才开始真正注意到一个安卓。那是一个失去机能残破的安卓，被当成一个挂饰钉在墙上。它仰着头，颈部整个断裂，合金碎片和杂乱的连接线头裸露在外，只有一点皮肤将它与躯干连在一起，躯干一侧的金属被零零碎碎地被勉强摆成一条胳膊的样子，另一侧和它本该有下肢的地方空无一物。它的面部鼻梁折断，被斑驳的皮肤和金属覆盖，表情如沉睡一般宁静。它破碎，悲剧得仿佛有一种美感，托尼被它展现出来的宁静打动了。他将它买了下来。

当安卓唯一一次对他说话时，他吓得差点没拿稳他的茶杯。“扔掉我，请放弃我吧。”安卓睁开双眼又闭上了。他从来没在哪里见到过如此纯粹的金色眼睛，和那细微的，浮现悲伤的宁静的笑容。

托尼掀开它的头颅，一切迹象表明了它的中枢神经系统仍在运作。他去安卓商店为它换了一个新的身体。安卓修理师们将它残存的血肉剥落，讨论它的原装骨架本该是多么细腻精巧，它究竟是遭遇了多么巨大的撞击力才粉碎得如此彻底。然后他们组装崭新的零件，灌注血肉，覆上皮肤，重塑它的面部。他们有条不紊地工作，整个过程复杂而高效。他们建议托尼为安卓更换新的视觉光学器和数据处理模块，原先的那些出现了些微损坏，而且它们太老旧了。

“扔掉我，请放弃我吧。”不知怎地，托尼回想起安卓对他说的话。他拒绝了他们更换数据处理模块的提议，不过同意了装置新的视觉光学器，但它眼睛的颜色一定要保证和原先的一模一样。最终那双眼睛睁开时，他看到了柔和的金色，像是澄澈的蜂蜜，和先前分毫不差。

那是在两年前的八月。

于是他对安卓说：“八月。我要叫你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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