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2 / 2)
“关于此事,我与千嶂也会沟通。”方千睿也是心有挂碍,夜千嶂对自己的态度,令他始终不知该如何处理。
“师尊,他说……”子未抿了下唇,“他说,会再来看我。”
子未那么说,方千睿先是一愣,之后就释怀了,说的也是,子未即将拜入师门,之后会进入剑陵秘境,这少则十数天,多则月余,夜千嶂怎么都不会安心,不前来一会反而不像是他的作风了。
方千睿握住子未的双肩道:“倘若他来,替为师带话给他。”
子未先开始不明白,眼神中有些迷茫,之后他却懂了,师尊与夜千嶂之间的隔阂始终都存在,或许这是夜千嶂刻意为了保护师尊才故意做出表面疏冷的原因。
因为子未没有忘记,他与夜千嶂一起的时候,那个人称呼自己的师尊都是师兄。
子未点了点头,也决定为师尊和夜千嶂的关系做一点贡献,他想成为化解这个隔阂的桥梁。
三日的等待,子未除了每日的功课和修炼,见的最多的人就属云染了。
这让子未难免会回忆才来天门时的情景,看着一旁磨墨的云染,他的神情好像有点忧虑,子未放下手中的笔,发出的声响让云染回过了神。
“师叔?”云染看向桌面,子未的字虽说还是生涩,但已经不是才来天门时那样的歪歪扭扭不成形状。
“你在担心子初会对我不利?”
云染眼神中有些慌乱,这种想法在天门是大不敬,子初已经不是当初的云勉,现在子初的身份是自己的师叔,没证据就怀疑,那是一种污蔑。
“弟子不敢怀疑子初师叔,只是……”云染的手有些抖动,黑色的墨汁不免溅出。
黑色的墨,白色的纸,墨迹很快便晕染开了。
这让子未和云染同时将目光集中在那一团墨点上。
“倘若,我是楼未烛,你会怀疑我吗?”子未的声音很低,但云染听见了,这一刻他甚至以为自己听茬了。
但很快云染便明白子未的用意,且不提他是不是楼未烛,单单这幅容貌的存在就已经是一个令人疑窦的事实。
“多谢师叔教诲,弟子不该庸人自扰!”云染抱拳行礼,他懂了不管是子未还是子初,不管他们曾经是谁,做过什么。
就好像纸与墨,过去与现在,是不是分开看待,都在于看的人!
之后,子未和子初跟随方千睿去到无堑罪崖时,两人的内心有着不同的感悟。
但对他们来说,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姬千商是一个极为陌生的人,可以说是素未谋面,即便子未已经见过人,而子初也同样见过“姬千商”,但那都不足以在他们的心中刻画出一个形象。
方千睿像是感受到两名弟子的不安,脸上露出了温和地笑容:“你们不用紧张,千商为人随和,与世无争,他是不会为难你们。”
子未点了点头,又去看身边的子初。
而子初却不是这样想,他的身份尴尬,其实说起来,他应该是夜千嶂的徒弟,但如今却要背负两种压力。
心中认定的人用了一个假的身份给自己希望,而这个身份真正的主人现在又要与自己相交,说没惶恐也是不可能的。
“剑尊……师……师尊真的愿意收我为徒吗?”子初压在心中多日的话总算问了出来,原本夜千嶂说这样的话,就有多重含义,因为这本是一个局。
对子初来说,他其实从没想过,成为夜千嶂或者姬千商的徒弟,这根本不是他过去可以想象的事情。
方千睿明白子初的不安:“对自己没信心吗?”
子初垂下头,而子未看了看自己师尊又看向子初,随后用手轻轻拍着对方的肩头。
接收到来自子未的安抚,子初莫名慌乱的心开始安定了。
“你该相信千嶂的眼光,他这样做必定有他的道理,至于千商他向来就很了解我与千嶂,我们相交百年,对于千嶂所选的人,他会绝对信任的。”
子未在子初眼中看到了喜悦,其实任谁被人肯定都会难以掩饰心中的情绪,但过去的子初活在一个假面具下,而现在他总算活出了自己。
“但我过去……”子初,又有些忧心。
“谁都有过去,人谁无过,何况你也有你难能可贵的一面。”方千睿拍了拍子初的背。
而后三人便进入了凌琅阁的阵法之中,身影慢慢消失了。
偌大的凌琅阁外,过了许久才出现了两道人影。
卓千易,与一名身形修长,却看不出面貌的人,他们的眼神都注视着眼前若隐若现的凌琅阁。
“你说,姬千商真的可以活下去吗?”问话的就是那名看不出面貌的人,他的声音也是飘忽不定,面容更是好像被一团灰色的雾气包裹。
卓千易没回答,他的神情有些捉摸不定。
过了许久,苍老沙哑的声音才带着一丝鄙夷说道:“古元良死了,你们地煞狱也算是完了,你也不回去,赖在老夫这里,还以为有什么利益可拿吗?”
“师尊,这是过河拆桥了?”看不出面貌的人,真实的身份就是玉修诚,此时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冷然,即便早就想到,他心中还是有些不痛快。
卓千易这个人太过斤斤计较了。
他们地煞狱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损失了御主古元良,现在所剩的弟子也四散了。
“我过河拆桥?老夫给了你们多少机会了?不过杀一个废人,你进我门下十数年,一直都未曾得手,老夫还不够容忍你?”
玉修诚暗自咬紧了牙冠,原本与卓千易合作,是御主古元良的任务,他们是二十五年前那一战后搭上的线,但这姬千商却是传闻百年之前就已经身患奇症,说明这卓千易还有其他的合作对象。
如今,分明就是无视这段和地煞狱合作的关系。
想到这,玉修诚心里自然是不满,之前几次对“姬千商”下手的局,都没成功,究其缘由也不能全怪自己。
说到底,是“姬千商”命大。
但明明就算不死,也活不了多久的废人,在地煞狱一战后,反而可以起死回生,难道此事与地煞狱有关?
“没能完成这个任务,确实是我们地煞狱未尽全功,但老峰主的任务难道完成的就完美无缺了吗?”玉修诚忍不住指责道。
但指责归指责,玉修诚不过是想挽回一点面子,他不敢靠近,毕竟眼前的卓千易,其修为不是自己可以撼动的。
玉修诚这样一说,卓千易的眼神就变得毒辣无比,仿佛蕴含着一把剑,看得出他在极力平复怒气,因为这地煞狱到也不是就全盘皆输了。
“你这样说,是将楼未烛将鬼夜主的功力传给夜千嶂,这个结局怪在老夫头上了?”卓千易转过身,向玉修诚走了过去,“若是不这样做,你们现在依旧被楼未烛压了一头,除掉他本就是古元良的目的。”
“但,如今的局面,夜千嶂灭了我们地煞狱,害死御主也完全是因为这个结局而导致的,老峰主因为姬千商没死就将所有的责任怪责在我身上,太不公平了吧!”
“老夫没将你交给文千岄,已经是给你最大的优待了,若是不知好歹,那这件事老夫完全可以撒手不管!”卓千易一甩手,当初做局用云颉的尸身下了蛊毒,趁着夜千嶂服药期间突破他百毒不侵的体质。
这本就是他与剑阁老阁主的合作,他们各取所需。
这一局不管夜千嶂死或者不死,天门他都没办法生存下去,至于楼未烛……卓千易知道古元良的用意是想楼未烛为取得虫族解药而与虫族发生冲突,届时地煞狱可以一石二鸟,更放出沈颢穷夺取楼未烛身上鬼夜主的功力。
但,谁能算到夜千嶂竟然突破了第七层乾天风云决直接到了第八层,故此单凭修为他硬是撑了足足三个月,这令找到他的楼未烛束手无策,根本没机会去对虫族发难。
这一下,鬼夜主的功体成了夜千嶂的,鬼门夜宗的令牌到了夜千嶂的手中,这根本就是难以估量的变局。
卓千易说道这个地步,玉修诚也实在没辙,如今风头古元良一死,他在天门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卓千易,否则想要活着离开天门都难!
毕竟方千睿在校场所说的话已经透露出去,即使他没什么证据,子未带着古元良头颅回到天门,文千岄势必会彻查关于玉正清谋害“姬千商”一事。
他只有化明为暗,找寻机会回到鬼道。
想到这里,玉修诚有些埋怨古元良,他是不明白,这个向来疑心极重的御主怎么在十多年前突然交给自己这个任务,明明最开始都是他亲自与卓千易联系的。
可,如今人也死了,这谜团似乎得不到解答了。
不过好在地煞狱也不是不能东山再起,玉修诚的嘴角微微一仰,也该是他为自己谋划前程的时候了。
“那,修成就静等师尊佳音,他日回到鬼道,师尊若是有用得着修成的地方,尽管吩咐,尘世有句古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卓千易看了一眼玉修诚,此人总算愿意离开,也省的他麻烦,若是文千岄查起来,他还费心琢磨,如今只要人去楼空,一切也就无从印证了。
“送你离开不难,不过老夫要你再办一件事。”卓千易眼中寒光犹如吃人的猛兽,玉修诚与他相处十多年当然明白。
这是卓千易又想要人死了!
凌琅阁内,四季同在,景色那是难以形容的奇妙。
春花、夏树、秋叶、冬雪交替而来,置身其中妙不可言,瑰丽多姿的景色令初次进入的子初目不暇接。
之前不安烦乱的心,如今也逐渐平复了,因为生活在这个地方人,就好像剑尊说的一样,定然是与世无争。
这也是子未和子初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姬千商。
那是与见到“姬千商”截然不同的感觉。
寒梅傲雪之下,是藕色的外袍,黑发如瀑在特异的暖风中微微飞扬,就好像一副生动的画一样,让人不忍破坏。
方千睿情动,心跳犹如擂鼓,即使已经知道姬千商醒了,在见到他的这一刻,他也难以抑制心中的那翻涌不止的感情。
眼前的姬千商回头了,不似过往……因为那犹如点漆一般的黑眸毫无偏差的锁定了方千睿,随后才向两侧的子未与子初看去。
良久,若寒梅般粉润的唇微微仰起,那笑容清澈而明净就好像融化的雪水一般,令人心头清明。
“大师兄,很久不见了!”姬千商说完,捻指拂过鬓发,微微垂下的眼眸像是在压抑期待许久的心。
“千商!”
这一刻方千睿想要上前,将眼前的人拥入怀中,心头有着难以压抑的爱意像崩塌的水坝一样,再也挡不住熊熊地犹如波涛一般地情感。
见师尊那紧绷的身躯,紧握的双手,子未明白这是久别再见的喜悦,就像他见到夜千嶂一样,忍不住想要抱住那个心底最在意的人。
子未微微退后两步,用手扯了扯被姬千商的容貌与风华震惊的子初。
好半响,子初仿佛才回过神,他看向子未的眼神,带着一丝难有的迷茫。
子未指了指不远处地凉亭,随后两人便离开了。
方千睿回首,明白这是子未给他与姬千商单独相处的空间,对于子未的成长,除了欣慰更有一份感激。
没了需要顾忌的,方千睿自然向前一步,手掌忍不住抚上姬千商的脸颊,这张脸即使夜千嶂用过,那感觉亦是不同的。
“你能看得见了!”指尖抚过那美得难以形容的眉眼,方千睿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第一次,姬千商没拒绝自己,没向后退开,没说大师兄你的心又不静了。
姬千商没有闭眼,就像是怕闭上眼就没机会在看见眼前的人。
过去的百余年,他一直压抑着自己,不给方千睿有任何的机会,但即便如此,他对方千睿的心同样无法抹杀。
这一刻姬千商说不出话,就希望时间可以停止。
让他多看一看,放在心中深埋已久的人。
“为什么,要骗千嶂。”方千睿难以自持,终于将人拥入怀中,颤抖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为什么,要骗我……”
“千睿……抱歉,我怕我真的醒不过来!”姬千商第一次,没再叫大师兄,也是第一次用自己的双臂抱住眼前的男子。
他宽阔的肩膀,带着轻颤,却无法忽略那滚烫的心意透过胸口向自己传递。
是安心,也是满足。
“别在丢下我!”方千睿将脸埋在姬千商的颈肩处,话已经说不出口了。
沉默无语,因为再多的话都无法述说他们此时心中的感想,姬千商抱的很紧,手掌触及的是方千睿的手背。
好像已经有一百年没这样触碰过方千睿了。
因为他很怕,怕自己控制不住,怕自己不得已留下方千睿一个人。
因为姬千商很了解,方千睿经历过太多的生死,但看的太多却并不是释怀,反而是更为重视,他在意每一个生命,何况最在意的人!
“我尽力试试。”姬千商笑了,笑声轻柔地像是花瓣飘落在水面上一样。
感受到方千睿的怀抱更用力了,姬千商此时才阖上双眼,这一刻他等了一百多年,从毒发那一日开始期盼。
整整一百零九年!
良久,方千睿才舍得松开,他注视着姬千商:“阿忍他可有将千嶂的计划都告诉你?”
“我都了解了,既然是千嶂师兄所选,那这个孩子势必适合我的双手剑。”姬千商摊开手,掌中出现一物。
方千睿有些惊讶:“这是?”
“见面礼,听闻他早前中了赤日书院的封灵散,如今功体尽失,虽然服了药老的药,已无大碍,但若是无深厚的修为,断然练不成我的双手剑。”
“他手臂尚未恢复,此药为何你不留给自己。”方千睿有些吃惊,这种药只怕得来不易,而姬千商竟然不先给自己服用。
“能恢复双眼,我便满足了,我的身体沉疴已久,非是一朝一夕便能恢复,顺其自然便可。”
姬千商的话,让方千睿心中感慨,刚才他就发现姬千商的曾经的一身修为,如今荡然无存,就如他所说的,要恢复谈何容易?
好在凌琅阁有着阵法保护,有着天门三老和阿忍,即使姬千商离开凌琅阁,也有阿忍与自己贴身保护。
没人敢动得了他!
看着姬千商似乎在看凉亭中那两个孩子,方千睿不免走向他,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我听闻,千嶂师兄心系鬼门夜宗之主,便是那个孩子吧!”姬千商微微眯眼,虽然恢复了部分视力,但依旧看的不够清晰。
这距离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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