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鼓初长夜（一）（1 / 2）

余霞成绮，天光瑰丽，连视野的尽头处都铺就了万里腾跃翻卷的彩云，愈发衬出头顶遥不可及的银汉迢迢。biqugexx.net缠绵不去的丝竹乐曲徐饶在耳畔欲拒还迎，一刻也未曾停歇。雾气缥缈迷蒙，轻歌曼舞着蒙住了一颗摇摆不定的心，牵引人的心神尽往着遥遥云层尽头之巅，那金光弥漫的仙境去了。

这里，便是世人皆心神驰往的九霄仙界。

沈子濯站在这万阶之下，抬头仰望了片刻，那金光闪烁的灼人眼，而周围只有云雾轻轻的翻腾着，万籁俱静。

手指抚上腰间刀鞘上细腻的纹路，他默念口诀在脚下御起一片云，顺着这条宽广到不知边际在何处的金色的万丈阶梯缓缓向上而去。

“沈大人。”

沈子濯抬眼一看，原来似乎是一位新上任司禄的星君，二人不过是几面之缘，他这会也实在没心情说什么寒暄之词，便在云雾中朝迎面而来的这位随手抱拳回了个礼。

“沈大人留步。”

沈子濯回头，却一时想不起来这位姓甚名谁，只皱起眉含糊道：“星君何事？”

那小星君却凑过来弯弯绕道：“今日又碰上大人来朝见仙帝，实在是巧啊。”

沈子濯纳罕：“我还曾何时遇见过你？”

星君的神情一滞，干咳了一声提示道：“不怪沈大人贵人多忘事，是当年在轮回台上……”说着凑到沈子濯的耳边怕谁听见似的又小声说：“……凌霄君一事！”

沈子濯的眼皮疯跳了两下，眉头锁得更紧了。

确实是许多年过去了，时光任然，白驹过隙，仙人寿命的绵远悠长，可或许唯独这件事他沈子濯只要还留有一口气，此生便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

那时候，他不过是在神魔大战中立了点小功绩的侍卫，是鲜血纷飞的战场上无数用仰慕的目光遥望着风姿卓绝的毕月师徒的一个。那其中毕月持剑，神情淡漠如冰，凌霄执扇，身手潇洒自若，师徒二人联起手来动辄便是山呼海啸，斗转星移，魔界大军在其手下很快溃不成军。同在场的许多人一样，他虽早已飞升为仙，却直到那时才真正领略到何为仙人的风骨，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战后，他很快被仙帝下旨提拔，一路平步青云。九霄仙界有九重天，最高第九重是仙帝的居所，他那时便直直从三重天的无名小卒一跃而至七重，端的是万人钦羡风光无限。但沈子濯不爱为官，更不懂为官，无论是昔年在人世还是今日在仙界，他手里唯一所握的，便是自己的一把刀。

那时他曾跃跃欲试地想，自己定是入不了毕月仙尊的法眼，不过与他的弟子凌霄切磋切磋应当是不错的，他那把独特的玉骨扇子在一众闪着寒光的刀枪剑戟中鸡立鹤群，然而在战场上却配合着他敏捷的动作呼风唤雨如虎添翼……

然而数年过去了，沈子濯终是没有等到这个机会，仙界唯一距天道触手可及的仙尊毕月，突然遣尽门下万千弟子，唯独带着一个弟子隐居北海，而后不知所踪。

那个弟子，便是凌霄。

“沈大人？”

沈子濯猛地回神，只见那小星君收回在他眼前摇晃的手，摇头晃脑自顾自地继续道：“当时凌霄君犯下如此滔天罪行，直接被仙帝压进了鬼狱，沈大人同毕月仙尊的一众弟子跪在九重殿之前为其求情……当真可歌可泣，我那时在殿前当值，便不自觉想着如此情深义重之人之后定要结交一番……”

沈子濯懒得顾他说些什么，一边往前走一边直截了当地说：“行了，你结交成了，还有事吗？”

小星君便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后面，甩也甩不掉：“嘿嘿，沈大人不愧是仙帝面前的红人，英明神武心胸开阔……”

“你到底有什么事！”

“这、这大人可能不知，司禄的文书出了点问题，都怪同僚鼠目寸光不争气，老惦记想给他家直传二十三代的独苗点化一个好仕途……”

沈子濯最听不得这些东西，瞪了他一眼，而后冷哼一声拂袖御云离去。只留那小星君在后面着急喊道“麻烦大人多美言几句”“小人感激不尽”之类的云云。

撇下了他之后，沈子濯又遇上一路掌灯的小仙子，巧笑倩兮蹦蹦跳跳地叫着“沈大人”，像一窝吵吵闹闹的花蝴蝶似的来了又去。

等她们走得没影了，沈子濯这才抬起低头行礼微微弯曲的身体，脑海里却一直顺着刚才小星君的话无边无际地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