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命高悬(1 / 2)
清晨落了一场雨,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味道。
秋试一连开考三日, 是日为第一日。
方回贡院的少年发现秋试场馆里外三层被围了起来。
兵部刑部派了多人, 俨然一副出了大事的模样,却皆按压说话声, 整个场面显得格外诡异。
江偃趁人不备,从后墙翻入,透过墙上雕花窗洞, 瞥见两队人中间, 自动分开了一条只够一人过的距离。
他默声观之,是刑部遣来了提着箱箧的沈缚同严笙, 二人不似从前,交流甚少。
什么人死了?
少年心中暗忖,行了几步到贡院大门附近。
而刚入门的沈缚一眼望见了站在一侧的少年,略有踌躇, 躲过了目光的对视。只有严笙不知该不该在这种情境下问好。
江偃同他点了点头。
而听严笙低头,并没有看向沈缚, 显然是几日前的气还未消, 又不肯示弱主动求好,道:“他在那呢。”
这个他, 讲的不过是江偃。
“知道了, “她顿了顿, 好似只是提及了一个无关的人, ”你待会同周仵作一起提刀验尸, 谢大人的肚子不大好剖, 你力气大,也好同周志学一学,我就在边上。”
“你是嫌油脂溅起来脏了一身罢。”严笙并不是戏谑。
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一瞬间尴尬起来。
沈缚为难:“是叫你好好学。”
谢昂死了?
江偃竖耳闻言,略略一惊。
沈缚随领路的官员一道入了公馆里屋,周志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见到二人问了声好,沈缚就在一旁打开箱,待他发话。
谢昂是坐在椅子上死的,头埋在手臂中,整个人伏在案上,从正面看,似是睡着的样子。里屋是从内关上的,没有其他出入口。
现场已经被刑部搜寻过,理出一些物证。当朝三品尚书在贡院中惨遭不测,这一场科举还未真正开始,一连两位科举主考便出了祸端,一人病,一人亡。消息还未发出,按上头意思是尽力封锁,秀才们若是知晓则人心惶惶。也定是会引起轩然大波,官家不愿见到的学潮恐会再度掀起。
周志和严笙将谢昂的尸首从椅子上搬下来,严笙即便搬惯了尸体,还是觉得有些吃力。
谢昂人高马大,身宽体胖,听闻祖上是胡人。沈缚在地上铺了三层白纱,那二人将他平摆在此之上,严笙手指摸索了一遍谢昂的头骨,未发现异样。
而周志此时已经解开了谢昂的衣物,层层叠叠褪下之后,发现他并无外伤,也无其他淤痕,只是在手心中一点发黑,遇水能化开一些,料想死在公房,因是之前有研过磨,于是才有会沾染上了墨的模样。是而果真要进行剖尸方可一探究竟。
沈缚将刀递给严笙,周志在一旁套上薄牛皮手套。严笙一手按住谢昂的皮肤,看了一眼周志,刀尖入腹,却未有大量血迹,皮肤以及开始发灰,然而四肢并没有硬化,说明死了不超过一个时辰。严笙设法把刀按得更深一些,又怕把脏器损坏。
切口处流油,油脂漫漫渗出,漫至谢昂的外层肚皮。严笙有些恶心,却见周志双手掰开,伸手深入脂肪层,在末端终于摸到了谢昂的胃。
严笙将胃打开,胃腔已经泛黑,再往上看,食管内部也发了黑。
这等毒力,是为砒/霜。
严笙草草将刀拿出,沈缚已经剪好了羊肠线,上前开始为之缝刀口。她速度极快,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就已经留好了细密的针脚。周志坐在一旁,开始写验尸记录。而严笙和沈缚则在清理方才的脏物污垢。
公房并不大,只有东西二侧各是两个书架,中间是两张对这面摆着的案几。今日天气转凉,将窗户关上也不是没有道理。
“沈姑娘如今是沈家六小姐了怎么还来做这活儿呢?听闻你来刑部的时候我还有些吃惊呢。”周志把笔放下,待纸上墨迹干。
“习惯了。”沈缚回道,“周仵作,谢大人的家人可是联系过了?若得他们应允,这具尸首我们就搬回停尸房了。”
严笙在听到“搬回”二字时,顿了顿。
“义庄那儿还好放么?刑部还有些放不下,不如运去义庄先放三日吧,总也不能占着试馆。”
沈缚收拾好器具之后,与严笙出门好好地洗了一个手。
回来撞见了江偃。
严笙对他人皆如常,喊了一句:“江兄可有空闲?”
江偃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沈缚道:“这几日会试皆没有课。”
“麻烦来帮忙搭把手罢。”严笙闻言如释重负,凑上去,“谢昂大人太重了,我同阿缚姊姊两个人抬不动。”
沈缚道了一句:“江偃并非是刑部或是义庄人,并不好让他做此事。”
“我抬不动。”严笙只是固执道,面色不佳,言语清淡,并没有与沈缚多费口舌。
江偃问:“今日你们驾车来的?”
“停在一里外了,”严笙想起此,没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便道:“你先随她进去等一等,我去喊车夫过来。”
沈缚却想说不麻烦江偃也可以,分明试馆里这么多刑部兵部的人,帮个忙他们哪里会拒绝。然而严笙总是快言快语,她慢了一拍就拦不住了。更何况前两日他两人还有过不快,这时的沈缚并不知如何对待严笙,怕将二人至于更僵的境地。
她此时此刻并不敢去看江偃,总想起那夜借了酒力作出的糊涂事儿,以及心中暗含了各种的猜测,更不知以何面目相对。
“姐姐身子好些了么?”她刻意躲避,而少年却是不愠不火不避讳。
沈缚点了点头:“你呢?”她晓得他那夜的异常。
“已经好了。”江偃笑。
离公房不过十步路,两人却走得极慢。
“你认得吏部的冯翊么?”沈缚蓦然挑开话题问。
“姐姐是什么意思?”江偃忽然笑了一声。
沈缚看了一眼少年,不晓他为何而发笑,而是低头皱眉道:“你伤了徐入澜。”
江偃略略一停顿,无所谓地道了一句:“被姐姐猜到了。”
“徐府与贡院并不顺路,分明你几次月中时才身体总是不适,不在屋里好好呆着,却一人夜行,这说不过去。”因为脚步有大小差异,沈缚与江偃的距离凑得近了一些,她听他话语心觉一阵忿意,可没有再嗅到他身上的熏的白芷,沈缚的步子不由得微微一僵,朝他的眼睛看去。
他晓得沈缚会是如何的态度,因她素来要伸张正义,如今知道他的身份,怕原先的对他的半分信任关切只剩不齿。
等到一句:“你是二色中的子规,官家的赤色子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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