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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零七章】子规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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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缚虽不明白,但亦不会过问,只是道:“别废弃了书馆生意,余老爷不容易,你可不要是非不分。”魏无忌把持朝政,乱杀无辜是板上钉钉的事,沈缚不愿余尔砚替人做事,沾湿了鞋履,惹祸上身,却反倒与此奸恶成了一丘之貉。

“你且放心,家中也仅有我来看照这书馆了。”

腹里是有些饱。

吃完亥时将尽,沈缚硬要她来结账,说是得了一笔酬劳,够衣食无忧地过上大半年,余尔砚拗不过她诚心请客吃饭,便送沈缚回了孤山。

夜幕沉沉,繁星如粒镶嵌。

“不必送,走两步就到了。”“那就走两步吧。”“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沈缚正是不解。

江偃坐在义庄门前,是真真切切地看到这一幕的。

她同余尔砚在离义庄几十步时告别。

“我就不进去坐了。”余尔砚道,余光却看到了坐在门槛石狮子边上的江偃,多瞧了他一眼。

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沈缚也转身瞥了一眼。才觉察到江偃,以及他面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以及对一份揣摩的了然之色。

若远看去,却硬生出了一派虚假的空空的寂寥,犹如等待着归巢的雏鸟,若不清楚他的为人,单看那双少年气的清亮眼瞳与唇瓣笑意,是会叫人会错意的。

“那我回了。你路上小心。”沈缚回头道。

余尔砚点点头,黯然夜色里,孤山万籁沉寂,而他只觉得门前那人目光不善,眸中若有声,根本不是方才望着沈缚的那副模样,他被盯得如芒刺在背。

于是不由地生出疑虑,义庄何时多了这号人?沈缚与他又是什么关系?她先前为何不说明?……种种顾虑横亘在二人之间,余尔砚不自讨没趣,抿嘴笑了笑告辞。

整座杭州城皆裹了素白,暗夜之下一片迷蒙,义庄常年点着白色的八角灯,悬挂在檐角,垂着的铃铛迎风飘摇,似是在诉说呼唤着什么。灯影下的江偃靠在石狮边上,看着她一步步走来。

沈缚踏上了台阶,隔了三阶,停住脚步,立在那儿,俯身问:“你刚才去哪了?”

江偃看着她如夜色一般沉静的眸子,一瞬间似喉中发烫,一改面色,不知为何有些厌恶地站了起身,掸了掸身后灰尘。不回答,反是说:

“你这位朋友,可不简单。”

沈缚愣了片刻,想到她为严笙开脱时用的借口正是笙哥儿简单好懂,警惕地问他:“你晓得些什么?”

“你与他是挚友,他却不同你说么?”

被一下次说中了心中不平,沈缚顿时哑然。她几次三番想要避而不谈却又极其想要掰开余尔砚之口听他说个明白,却总是隐忍,因他不主动说,她也不盘问,怕被嫌弃被厌憎,落实妇人惹人烦这一点。

“他不说,总有他的道理。”沈缚却是嘴硬,“就像你的事情,我若多问,你便会回答我么?”

“姐姐尽管来问,又我怎知我不会一一回答?只不过知道的多了,也未必是好事。”江偃敛了眼,笑道,“或许你讲的对,余老板或许是为了护着你,不过我可不必。魏公公也好,御林禁军也罢,人若不能自保,牵扯到最后,大多惹得哀鸿遍野的下场。因而姐姐可要懂得学会如何自保,再去掺和宫里的人和事可不大聪明了。”

沈缚猛然一惊,不敢置信地看向江偃:“楼上声音嘈杂,我与他说话皆放低声,你并不坐在我们四周,靠外就是栏杆,你是藏在哪里了?”他是如何知道她与别人谈话的细节的?

江偃笑意更甚:“十丈之内的声响,我能听得一清二楚。哪里需要费心思接近呢?”拉开了义庄的大门,请了沈缚先入。

沈缚盯着他,待他进入后关上了义庄的大门,推上了门锁。

等她回身,江偃走在她右手一侧,放慢了步子道:“姐姐你现在倒是能够直接问我,是觉得不必忌讳什么了么?”

他除了拿捏住她颈脖,了结她性命之外,还有什么令她忌惮的呢?江偃念及此,撇去这些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是影子是空壳,而他面上竟还是浅笑。

沈缚撇开眼,暗自揣测,往豁达想,此人如今应对她构不成什么威胁。只要她守口如瓶他便不会动手,也更因这位少年的目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冲着她而来,哪里会再费力气,去碾死一只蚂蚁一般捏死毫不起威胁的一介草民呢?或许先前的戒防只不过是他刚刚被人送来,他自己也不清楚眼下的处境罢了。

念及此,沈缚看了一眼少年。

今夜她里吃了些酒,脸颊有些发烫。夜风吹面,微醺的沈缚竟然感到些许凉意。

察觉到注视着的少年始终是笑着的。

她抬眼之间,恰正瞧见江偃的袖口漏了一丝线。

在薄凉的夜风中,隐约嗅到了少年身上与自己一样的味道。记起是她替他叠好衣物时习惯性熏上的白芷,清冽却不散。

也正因此一时竟是忘了戒备,还当他如严笙,颇为自然地道:“你这条衣服袖子破了,回去后脱下来放到我房里,明儿我替你补一补。”

因熟悉的气味而放下了心,还竟然生了几分安适,话毕转瞬她便意识过来,这情绪未免转变得有些太快了。

心下忽然恼了起来。

还未告诉自己不可掉以轻心,便轻举妄动了。

江偃闻她言不解地挑了挑眉,夜色之中不大明显。

沈缚却是在说话之时,瞧见江偃深色的内衬里沾了血。她动作一顿,心中哑然:少年还是这个恣睢嗜血的少年。

顾及袖口的血痕,想着这江偃就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火/药,不得等闲视之。入殓做久了,疲乏麻木,却依旧要面带敬畏悲切,正如哭丧之人从不由心一般,如何演,她熟得很。因而面上还是装作不知地问道:“你袖口脏了,是哪里受伤了么?”心下比之从前更疏远了三分。

江偃反倒是坦然:“不小心沾上的,不是我的。”

始终猜不透他的身份,义庄的夜里太过安静,怕就怕露出内心的不安,失了底气,沈缚佯装自然地皱眉:“以后沾了脏,要早些打好皂角再用冷水洗,不然干了就很难搓掉了。”

“穿深衣便好了。”

何不着深衣,其中深意却同何不食肉糜大相径庭,后者的昏君晋惠帝心肠竟然还更要比之善一些。

回到屋中,沈缚漱了口便躺下,一接触枕头就回想起方才看他袖口的那一眼,血色浸渍、渗透、甚至蔓延开来,梦境里是血红烈焰的花,妖娆绽放,却又渐次凋零,使她无法安眠。

脑子里想了太多事,喝了酒都不能助眠,此夜梦多,她睡得还比寻常日子里都差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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