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令(1 / 2)
“几百年前的事情?你还知道这是几百年前的事情?”
陈子柯还想要踹那没皮没脸的人一脚,然而一看到陈屠戈皱眉, 紧紧地闭了闭眼, 他立刻就慌了。
“你没事吧?”
陈子柯着急地蹲下身来, 想查看陈屠戈的情况。
“没事……”陈屠戈的嘴张了张,陈子柯的眼神陡然变得冷厉了起来。
“你要是再说一句让我丢下你走,我现在就把你丢到这河里。”
陈屠戈吞下喉咙里的血沫, 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太过艰涩。
“我不说了。”
陈屠戈勉强地笑了笑,眼神灰暗了下来, “死气复发, 走了也活不下去。”
陈子柯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些微的和色, 然而两人间隐隐冲突的气氛淡下来后, 两人一并沉默了下来。
陈子柯动了动喉咙, 几乎同时和陈屠戈发出声音。
“你……”
“当年……”
陈子柯别开头,脸色冷淡了下来,“别提当年的事情了,不管是什么理由,我都绝无可能谅解你。”
然而这句话不提还好, 一想到那改写了他一生的事情,陈子柯压抑着喉中的堵塞, 沉闷地转过了头。
“你要听诗吗?”
屠户似的男人不提自己这些年守了他许久, 已经记得每一句诗作的事情,只是微微艰涩地应道。
“好。”
陈子柯一字一句地念着, 曾经他倾注了无数感情的诗作, 在他口中变成了他也不识其意的晦涩字眼。
陈屠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一如当年提醒他在夫子课堂上不要走神的那般温和。
“你教过我,不能这么读诗的。”
或许是男人太过于虚弱的声息,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陈子柯低下头,嗓音极力压抑着愤怒。
“那你怎么不记得,我也教过你——君子不为贼?”
躺在地上身形高大而面孔苍白的男人,终于有了点他记忆中病弱而温和的旁支公子的影子。
当年的陈屠戈,哪怕父母双逝,家境贫寒,仅凭那被他认为知己的学识和不争不让的风度,也被他的家中长辈接养在府中,在上京中一度和他并为双陈公子。
那时候的他以为,作为他唯一相通知己的陈屠戈,会是最理解自己的志向,最了解自己的人。
“那是仙门给我的信物,我日日夜夜不敢离身片刻,你……”
看着男人苍白的几乎要毫无气息的面孔,陈子柯几乎恨不得将那没皮没脸的人挖筋嚼肉。
陈屠戈勉强撑开眼,恍惚间以为是当年那个快要气疯的小小少年站在他的面前,不甘地质问着,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一个答案。
一个能支撑着,让他不那么恨他的回答。
可惜,时隔多年,他只能记得那一夜望着小小少年高兴地跳进温泉,在冰冷寒霜的夜里,熏热的灿烂笑容。
“屠戈,屠戈,你知道吗?我快要当仙人了。”
被家里人嘱咐着无论如何也不要将秘密外泄的少年,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个消息分享给自己唯一看得上的好友。
然而端坐在暖玉椅上,哪怕是温泉旁都必须要裹着厚厚的皮裘,即使如此就连一阵冷风也会冻的他数天只能躺在床上的陈屠戈听着,第一次不能为好友的欣喜生出真正的喜悦。
从小就被嘱咐一定要当好小少爷的玩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小少爷对自己失去兴趣,陈屠戈都快忘了,他到底是陈子柯和众人眼里温良谦恭的知己和翩翩公子,还是寄人篱下,便连取几味药都需小心翼翼的孤子。
“仙人?”
少年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喜悦神情,“我祖上曾有幸救了一位落难仙人,那位仙人曾留下信物,说会收持着信物的陈家子弟为弟子。”
陈子柯拽出了脖颈上看似普通的翠绿玉佩,几乎每一寸神态都诠释着幸福的神色。
“你看,这就是我的信物。明日,就是仙人定好的来接我的日子。因怕我露宝惹祸,祖母嘱咐了我,无论如何都不许外说呢,你可是我唯一告诉过的人。”
这份沉甸甸的信任,纯真,澄澈,珍贵得如同温泉中此刻舒适浸泡的少年洁莹的身体。
那是从出生起,就没遭受过一点恶意,被无数人珍而又珍地捧在掌中,细心呵护了十六年才养出的纯真和善意。
这种温和与善意,却比任何沉疴都要让此刻仍病得微微眩晕的陈屠戈感到痛苦。
每次看到意气风发的少年,都如同看到一面与他彻头彻尾相背的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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