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很美(2 / 2)
“你觉得南梁的细作怎么样?”容嘉宁忽然问。
“四国最弱。”兰凛很中肯地道,“因为皇帝萧成专权,行事粗暴直接,并不喜此术。”
“你觉得这整件事,是否与南梁行事作风相符?”
“你怀疑……”兰凛道,“我有点不太懂你……”
“罢了,我也是瞎猜。”容嘉宁摇头,“不必懂太多。黑市那边还劳你盯着,早些过去。”
“千万小心。”兰凛咬了咬下嘴唇,“那我走了。”
“去吧!”容嘉宁挥挥手,待她离去后又躺回塌上。
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每次梦见的都是某个时期无能为力的自己,唯独这次……
她梦见宇文柘了,北周秦王宇文柘,景明的小表舅,她记忆里的那个白衣少年郎。
她梦到十年前她还在雪落门的时候,某一天周国的消息传来,宇文柘的父亲和伯父都死在了北周的那场夺嫡之乱里,陌生的亲王登上了皇位,高贵的世子一无所有,只能被迫躲避,然后世子娶了一直爱慕他的姑娘,无论是流亡天涯还是谋夺天下,她都永远陪他。
梦境里,她甚至看见了他们孩子的脸,那时她不再叫他殿下,只是一声声“柘哥哥”地叫着,他总是闻声转头看着她,眼神如她离开枳县的那天夜里,浸透了“初雪”味道的笼罩在她周遭的月光。
今晚的月色很美。
她失神的目光回转过来,看清了他的脸。
那斧刻刀削的轮廓,分明是景明的模样……
容嘉宁自嘲地笑了,记忆中宇文柘的模样滞留在十五,而前些天才见到的“大外甥”的眉眼的确太像是成年的他了……于是就直接照搬过来了吗?白日梦做的可真是省事。
我真是疯了。容嘉宁这样想,我是太缺人陪了吗?居然莫名想起如此陌生的一个人。为了给梦里的自己一个好结局,甚至还盼着人家沦为庶民,只能落到泥潭里和自己一起挣扎……
对于宇文柘来说,她可真是个丧门星一般的存在,因为他每次的跌落与挫折都伴随着与她的相见。第一次是雪落门避难,得知父王战死的噩耗,第二次是捡她回去,在秦/王/府得知他马上要被送去北齐做质子,第三次……啊,大概不会有第三次了。他那样的人,若不是落魄了,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尘埃中的自己。
所以啊,容嘉宁希望他好好的,哪怕自己这一辈再也见不到了。
匆匆洗漱之后,容嘉宁到桌边检查兰凛夜探库房带回的东西。那是一柄粗制滥造的土刀,有些生锈,还有些缺口,形制也不讲究,不知道是从哪国军中淘汰出来的,甚至可能就是民间某个铁匠铺子打出来的。
这种武器简陋到即使一个成年壮汉用来挥砍,造成的砍伤也比菜刀好不了多少,对比那些“有背景”的将领手中的武器,与戏班杂耍的家伙无异。
比如二太保薛亮的“陨星”,由陨铁打制,漆黑泛着猩红的大刀能在一个照面劈断敌将的长剑;再比如容嘉宁的弯刀“重明”,精钢锻造,通体银白,轻巧纤薄却坚韧异常,适合容嘉宁这种力气弱于军中壮汉,却出手极快的将领,它的形制由最负盛名的蒙古弯刀改进而来,是最锋利的骑兵弯刀,即使是最柔弱的女子也能在训练后用它砍下敌方首级。
打仗永远不仅仅是将领谋略与士卒勇气的较量,参战多年的容嘉宁知道,这其间还包括着君主行政、后方稳定、钱粮军备的角逐。一堆破铜烂铁对上容嘉宁手中足以换下一座城池的宝刀,其中优劣不言而喻,然而容嘉宁的表情却比在库房搜出了一把曹操刺董卓的七星宝刀还难看。
回想起之前种种,她隐约觉得这把破刀的存在,似乎昭示着某些不好的结果,而那样的结果是她不敢面对,也难以抵挡的。
思索再三,容嘉宁还是压下心头的恶心和愤怒,“纡尊降贵”地前去拜见韩峰。终究这人是地头蛇,他们之间你死我活无所谓,有账可以后面算,不把韩峰搞到身败名裂,她不姓容,但眼下大局为重,一旦发生什么大的变故,非要韩峰手下一万多人力挽狂澜不可。
韩峰日常所在为大宁团练场,是一处与枳县天策府差不多的军事堡垒,内有校场营房等等,正门设有瞭望塔,容嘉宁骑马尚在远处,消息就会被报送上去。大门高数丈,且十分牢固,普通二十人抬的撞门锤根本无法撼动。
此时正值换岗,大批军士在门口滞留,容嘉宁刚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这群有所耳闻的大宁军士均是偷偷侧目,打量着斗了好几天还没被斗死,甚至还和韩峰对殴过的天策府十二太保容嘉宁。一旁巡视的副将李玉见状走过来,平静地告诉她,团练使大人有事出门,不在此处。
“那我进去等。”容嘉宁知道她昨夜当面逃出天罗地网的事足以让韩峰气背过去,这三十出头的老小子一定觉得脸上无光。
“乡主。”李玉岿然不动,耐心道,“您还看不出来吗?团练使大人不想见您。”
“是吗?那可真是太巧了。”容嘉宁面上不动,“他昨夜差点绑我去大理寺吃馊饭,还想着让我以头抢地,撞死一了百了,我也不想见他。”
“那您这又是为何?”李玉道。
“他当自己是谁?还能让我厚着脸皮想求着见?”容嘉宁笑眯眯地道,“茅坑我也不想去,可我照样要天天进,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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