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2 / 2)
兰凛也策马追来,认真道:“下次见到,我一定毒死他。”
“别,都是好聚好散,你这么做弄得我好像输不起,怪狼狈的……”
兰凛还想说什么,容嘉宁却是不愿再讨论自己的事了,于是又道:“兰凛,你有喜欢的人吗?”
兰凛闻言一身的盛气凌人骤然哑了火,她咬着唇瓣,僵硬道:“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容嘉宁只当她是害羞,浑不在意道,“一直以来让你替我不平,而我却对你的事毫不知情,说来实在惭愧。严格来说,咱们也算一起风风雨雨走过几年的人,用男人的话讲,叫过命的兄弟,用女人的话讲,是闺中的密友……你总说我对过去的事只字不提,可你好像也很少跟我说你的想法……”
“你会感兴趣吗?”兰凛低声道,“我以为你只喜欢钱。”
“不,我还喜欢权。”容嘉宁眨眨眼,冲她笑道,“你呀,总是像个小孩子,我怕你到时候喜欢上什么人却不懂得表达,平白错过了值得的人。所以呀,要是有什么人,入了你的眼,你尽管告诉我,冲着咱们这交情,怎么也给你摆平了。”
“如果……那个人不愿意呢?”
“为什么不愿意?”容嘉宁诧异道,“你挺好一个姑娘,怎么能这么想呢?”
“我和你一样,爱上了一个这辈子注定得不到的人……”
“那咱俩可真是难兄难弟。”容嘉宁啧啧道,“怪惨的!”
十二月的风肆意地吹,把湖边柳树的枯枝吹得乱颤,纷纷扰扰扑了她一脸。
容嘉宁忍不住晃晃脑袋,扔掉无限心事,想起来时颇有点意气风发的自己,再看看诸事了结之后,带着靠山王加官进爵许诺的自己,恍然间觉得好像功名利禄也就那么回事了。
混迹多年,她早已吃穿不愁,高出来的官位似乎也没帮她长出三头六臂。
只是……如果没有如今握在手里的一切,她说不定也会成为大宁饱受残害的一员,打杀不了想打杀的,保护不了想保护的。
她恨透了那些卑微无助的日子,就像恨透了当年弱小无能的自己。想到此处,又恍然觉得,手中紧握的东西虚幻缥缈却断不可松手,一旦放下,噩梦里无尽的黑暗又会将她沉入沼泽,无法挣脱。
来时精心挑选的五百人已有百多人死于异乡,容嘉宁不是那种没见过死亡的人,相反她自己也是从他们中间一步步靠近死亡又一点点死里逃生走出来的,只不过幸运的是,她是那个成功脱出,最终能攫取高位的人,而当年和她一起怀揣着“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信念赴往疆场的人,一个都没能回来。
她命人尽可能找到了自己手下府兵的尸身,各自找棺木就地下葬了。人实在太多,她终究是不能全部带走。虽然有些苍凉,但也比当年那些找着土包随意埋掉,或者曝于荒野的人强上许多了。
乱世啊,对于诸侯不过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筹谋。胜,可紫薇星现,君临天下;败也不过“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平凡人的逝去,疼痛的或许只有寥寥几人。
她其实是一个有点爱哭的人,只是她从不脆弱,哭过之后又能当即拭去泪水,露出让敌人深恶痛绝的如花笑靥。
但她这次不想哭,于是扬声念起了诗,堵住内心的汹涌:“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冷不防姜宛插嘴,她忽然就无话可说了。
“我带酒了,你们谁想喝?”姜宛朗声笑道,没有半分新人的羞怯。
早已和他打成一片的其余府兵立马七嘴八舌开始起哄,死气沉沉的路途有变得欢脱了些。
闹到一半,姜宛转头冲她一笑,扔给她一壶未开封的酒:“醉卧沙场君莫笑……”
容嘉宁伸手一接,然后又扔了回去,以牙还牙道:“了却君王天下事。”
“乡主,若有朝一日乱世结束在你我的手中,天下归一,四海升平,你要去往何处?”
“江州那么好的条件,不经商可惜了。”容嘉宁道,“我手艺不错,还能学卓文君当垆卖酒。”
没有人一生都必须圈禁在名利场上,没有人命中注定的将军,更没有人在乱世结束之后就活不下去。她深谙急流勇退的道理,相信总有一天,她可以无忧无虑活在新朝。
常路遥说过,没有哪个朝代生来罪恶,只有被千秋万世基业迷了心的后来人,一切的开端总是开明平等,欣欣向荣的,正如那句俗话: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姜宛拍完一手马屁,立即真的拍马逃开去了。
“瞧他这嘴!”容嘉宁有些害臊地扶了扶面具,冲兰凛教训道,“就这种嘴里叼了几斤蜜的男人,决计要不得。”
“瓜皮。”兰凛冷冷评价道。
“听见没,小祖宗骂你瓜娃子。”被姜宛欺负得厉害的程是非如获至宝,大声叫道。
“哈哈……”府兵们都笑了起来,纷纷开始纵马追逐玩闹。
“你们太没规矩了。”容嘉宁板了一下脸,然后跟着笑道,“老娘真是太纵容你们了,回去之后,校场一百圈,你们谁也别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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