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2）

青黛端着瓷盆进来，正要给她换额头上的湿巾，却发现苏合香睡得并不安稳，嘴里喃喃着什么含混不清的字眼。

青黛还是一贯的神色，眼中却流露出心疼，她静静地坐在苏合香床边，守着她，直至暮色四合，夜灯初上。

而对于群芳楼来说，笼罩的夜色才是狂欢的开始。

老鸦赵婆子在楼门口谄媚娇笑着迎客，看到身份权贵的，便要上去问候交谈几句。楼里的姑娘们有的身披轻纱，莹润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勾得往来的客人眼睛都不住地往她们身上瞅；有的穿着正经的宫装，宽大的广袖几乎到要垂到地上，怀中或是抱着琵琶，或是抱着古琴，气度高洁，颇有遗世独立，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觉，格外吸引来往的书生举人。

这世道对女子着实不公平，本就被断定生得不如男人金贵，还常常面临被卖入青楚之地的危险；长得貌美的，是狐媚惑人；长得不貌美的，是丑女无盐；端庄的是死板无趣，妖娆的是不知礼数。

这世间的男子有千千种欲望，可实现的，不可实现的，却常将它们都压在女子身上。

混乱的一夜过去了，就如从前的每一夜，再艰难总是会过去的。

可，有的人心中的黑夜却是永远不会过去了。

兵部侍郎李文广的妻弟周晖的私宅里，有一处偏僻院落，平日里都不会有人去的地方居然有侍卫把守着。

她不敢闭眼，黑暗中似乎总有什么在注视着自己，只要一闭眼，就会被拉进那潮湿污脏的泥土里，没有空气，没有声音，她的胸膛因为缺氧逐渐刺痛，可以听见自己即将崩溃的心跳越来越沉重。

她想呼救，她想大喊，可是一张嘴就有无数的泥土倒灌进嘴里，呛进嗓子里，咳不出，咽不进，可以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失，悄无声息，没有人注意，也没有人会在意。

王芸缩在床脚，衣衫凌乱，裸露的莹白青紫交错，双臂环绕，紧紧抱着自己，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外面的夜色，星光渺茫，浓重得像是不会天亮。

扣扣——

门外传来送饭丫鬟和守卫的低声交谈，随后就有一个哑巴小姑娘，看着还不满十三四岁的样子，扎着两个童揪揪，提着饭盒，小心翼翼地偷看了王芸一眼，然后把饭菜一一给她整齐地摆放在了桌上。

小哑巴有点害怕，虽然每次来送饭，床上的那个姐姐都没有什么举动，可是她的神情实在太渗人了，直勾勾地，像是暗夜里的鬼怪。小姑娘放好饭后，悄悄地瞅了王芸一眼后，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把屋内唯一的声响也带走了。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王芸眼角滑下一滴泪，浸入衣料中，悄无踪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