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五姑娘邵慧兰见状,从郑氏身后走过来,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还作势摇了摇,“二嫂嫂,快带咱们进去瞧瞧二哥哥吧,我可是好久都没见着他了。”
董秀湘咧开嘴感激地冲五姑娘笑了笑,谢谢她为自己解围,缓解了尴尬。
“走吧,母亲,二郎正在屋里头写大字呢,说是不写完这幅就不理人的。”
郑氏一听说胡仲念不仅能下地走动,还能写大字,这心里头一下子就爽利了,这眼角眉梢的笑意盈盈,藏都藏不住,可还偏要在孩子们面前装淡定,“什么?当真?念哥儿能写大字了?快走走走,咱们一块儿去瞧瞧去。”
郑氏明显一改刚才慢条斯理的小步子,左手拉着胡婕思,右手拉着胡婕慈,就往主屋里去,还不忘晃几下拉着七姑娘胡婕慈的手,叮嘱她,“你二哥哥呀是咱们家最有学识的,你要好好二跟你二哥哥学学,回头你就让你二哥哥给你当读书先生,什么都教给你!”
胡婕慈年幼,此时不过十岁上下,是郑氏老来得的女儿,可性子却半分都不像郑氏和胡老爷,整个人闷闷的不喜说话。
七姑娘听说二哥哥身体好了能给自己当教书先生,开心得拉着郑氏的上蹿下跳。
董秀湘在外头把郑氏一堆人带进了房间,瞧见得却是立夏磨墨、拉纸,胡仲念认真写大字的景象。
两个人靠得不远,莫名让人觉得他们关系匪浅,暧昧温存。尤其是郑氏,心下骤然不快,斜着眼就朝着身后的董秀湘瞪过来,认为是她为了讨好念哥儿,故意留房内一个贴身女使。
董秀湘:亲婆婆哎,天地良心,他俩清清白白,我俩也清清白白。
郑氏最是不喜男人纳自小贴身的女使为妾室,就比如甘姨娘,叫她受窝囊气一辈子。甘姨娘是自小照顾胡家老爷的女使,在郑氏进门前就被收房在身边,俩人感情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柔情蜜意。胡老爷胡先业对甘姨娘也自然是同那些走马观花的妾室不同,哪怕不是去那儿留宿,也是会时常去甘姨娘那儿瞧瞧,唠唠家常的,当做是寻常夫妻相交往。
郑氏并不是不能忍下妾室,只是忍不下比自己在夫君心里头还要重的妾室。最重要的是,这甘姨娘还恪守本分,根本不给郑氏出气的机会。
胡老爷不喜庶子庶女,几乎所有的子女都出自正房太太屋里,单单就留下了甘姨娘的孩子。甘姨娘这些年为人恭敬谦卑,才许多年没惹得郑氏发作。
所以,瞧见胡仲念同立夏那个小蹄子在一起靠得那么近,她就想起甘姨娘和胡老爷当初就是如此这般瞧着两小无猜的,她那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过今日,仗着胡仲念身子恢复得甚好,郑氏暂时压下了自己要发火儿的情绪,又挤出一个笑脸来,回头再去叮嘱老二媳妇儿。
“我的念哥儿啊,你竟然都能写字了,写了什么啊,给娘看看吧。”
立夏继续屏声磨墨,不敢出声,可郑氏话音刚落,她身边的郝妈妈就伸手拉拽着立夏出去了。
胡仲念坚持写完了最后一笔,才给郑氏和几位妹妹问安,又看见了被慧兰拉在怀里的董秀湘,心下纳闷儿这糊涂东西为什么不跑来自己这边儿,倒是同母亲站在一侧去了。
“没得什么字,就是昨日温习了孟子,随手写了两句。”
郑氏看着那腕力劲道的毛笔大字,心下慨然,“念哥儿的字真是比之前写得还要好!”
夸奖完了这副大字,郑氏满脸笑容地打量起了二房正院的摆设。
董秀湘适才想起,自己压根儿就是同胡仲念同屋不同床的,当时因着她受了凉,从外头搬进来,不是明眼人都以为他们俩已经是同塌而眠的。这才会闹得郑氏多次想自己传达她想要抱孙子的期盼。
可平日里,董秀湘的床褥枕头全都是放在自己的软塌上的,这郑氏只要稍稍往那边儿去看一眼,这一切也就都穿了帮。
她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瞄了一眼胡仲念的床榻,结果大吃一惊。
她的被子和枕头全都摆放在床上,尤其是自己绣的那副大雁,乖巧巧地摆放在里头的枕头上。
兴许是瞧见她不自然的神色,郑氏顺着她的眼神望去,也在枕头上瞧见了什么东西,可一时间也没看清。她松开了老四和老七的手,一步一步往床边儿走过去,这董秀湘的心也就扑通扑通地悬在半空上。
郑氏饶有兴趣地拿起枕头上的绣帕,仔细辨认了一番,“这……念哥儿,这既不是原样也不是梅花,莫非是大雁?”
她可是头一回见到有人单独绣了一只大雁的,而且针线活儿上也极其粗糙,并不像是出于熟于女红之人之手。
“母亲,这是大雁,是我娘子秀给我的。”
董秀湘向胡仲念抛出了一个赞许的目光,然后又低下了头。
“大雁?还真是大雁,我真从来没见过有人绣大雁!”她拿着那绣帕问了问身后的女使婆子们,“你们有谁见过?”
“奴婢没有。”
五姑娘慧兰颇为好奇,也凑过去仔细端倪了一番,“嫂嫂,可是因为大雁也是两情缱绻的鸟儿?”
“不是的,五妹妹。”董秀湘抬了抬头,指着绣帕上的大雁解释道,“这是因为《史记》里的一句话,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二郎是鸿鹄,是志向远大的鸿鹄,我这才绣了这只大雁给他。不过……儿媳的绣工有限,看着好像不太像是只大雁。”
董秀湘显示夸了一番胡家二少爷,又卖了个乖,自黑了一番,果然这话在郑氏那儿十分受用。
郑氏拿着绣帕笑弯了腰,她出身书香之家,自然之道那一句“鸿鹄之志”指的是什么,这句话也极其贴了她的胃口,顺带着看起这出身不佳的三儿媳都顺眼了不少。
“说得好,念哥儿啊就是鸿鹄,是大雁!”
“娘,咱们也别坐在二哥哥的卧房里赖着不走了,如今有了二嫂嫂了,可不是想进人家小两口儿的房间就进,想待多久就待的呢。”
听见慧兰如此提醒,郑氏才意识到,自己的老二成亲了,如今也不便她这个母亲一直赖在主屋里,“呀,倒是我这烂记性,来来来,咱们去外厅上坐着说话,老二你穿得厚实些,咱们一块儿出来。”
胡仲念接过董秀湘递过来一条黑色的毛皮地斗篷,披在肩头,又随着大家上了外厅上。
二房因为二公子的长年卧病不起,已经是许久没有人前来正式拜访了,这外厅也是多年没热闹过。
郑氏见了二儿子,心里头十分地高兴,就想着能多跟儿子聊聊天,也多关心关心念哥儿。
“念哥儿最近有出门转转去吗?出去的话还是小心些,路滑,别摔了。”
慧兰好心地提醒郑氏,“母亲,顾大夫叮嘱了,二哥哥最好不要到户外去,外头寒气太大,本来体内的寒气都控制得住了,要是再受了一点儿寒凉,可是又要翻上来了呢。”
郑氏闻此十分愧疚,顾大夫的叮嘱竟然连慧兰都知道,偏只有自己不知道。她每日都说自己关心老二,全部的希望都搁在老二身上,结果却连老二的身体也就只知道个大概,心里愧悔极了。
“对,是娘的不是,是娘的不是,念哥儿好生歇着,除夕夜也不必去主屋请安了,确保自己身子没事儿。初一的时候我和你父亲来院子里瞧你。”
“是孩儿不孝,身子不康健,没办法侍奉父亲母亲在侧。除夕儿子不能前去庆贺,便由娘子代我前去给娘行礼吧。”
一听到提及自己,董秀湘一个激灵迅速反应过来,摆起笑得花团锦簇的小脸凑上去,“是啊,我替官人前去给父亲母亲拜年。”
郑氏瞧着董秀湘笑起来喜气洋洋的样子,忍不住心里跟着欢喜,感觉她长得就像那年画娃娃一般可爱富态,看着就有过年的景象。
“不用了不用了,你媳妇儿阿喜就留在你身边儿陪着你,省得你一个人在房里孤零零过年,到时候我们从府里的厨房给你们送菜过来,想额外吃什么,就让小厮告诉郝妈妈,我托人去给你们买回来!”
“不成不成,儿媳理应去陪着您的。”董秀湘嘴上说着不行不行,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儿。
原本郑氏只提了让胡二在院子里休息,可没提到她,那按照孝道,就理应在除夕夜前去侍候。可如今郑氏直接也免去了她的请安侍奉,她就理所应当地在除夕夜偷懒躲着了。这等于胡仲念给她讨要了一个“恩赦”。
而胡仲念不解的是,自己的大娘子不是闺名唤作“秀湘”?怎的就变成了母亲口中的“阿喜”了?可是她的表字或是乳名?
还没等胡仲念琢磨明白,郑氏就又开始拉着他询问生活诸事了,“念哥儿房里的丫鬟女使够使唤不?我知道你媳妇儿嫁进来的时候是没带着随从的,相必你成亲以后,院子里的人手颇有不够。我想着要不要帮你张罗张罗再送进来一波仆从,免得你们日后生活起来人手紧吧。”
林氏和氏嫁进来的时候,陪嫁的仆从差不多能各有二三十人,这还不包括他们带过来的贴身婢女。相比之下,董秀湘就是极为简单,自己一个人,一个包袱就直接进了董家门,就连当初董家下聘给的那五百两银子都尽数被董家留在了手了。
私底下,燕氏还嘲笑过董家,说胡家根本不是娶媳妇儿,是花钱给生病的儿子买了个媳妇儿回来。
“说到这儿,我倒有些事情想劳烦母亲了。”提及人手不够的事儿倒是叫胡仲念思虑起了一件大事,“孩子虽然不孝,多年缠绵病榻,但幸而得母亲给孩子安排婚事,娶到了贤惠温柔的大娘子,身体得以好转,所以孩子就想着是不是应该把康园里的管事权交给我的娘子了?”
郑氏听了这话愣了半晌,她之所以没把二房的管家权力让给新媳妇,无非就是觉得她小门户出身,哪有料理家事的能耐?别再把院子里搅和得乌烟瘴气。可如今老二明摆着把话拿上明面儿来问她,她倒是不好说这个理由,只好硬着头皮说合。
“娘还不是看你媳妇儿照顾你辛苦,想着就多帮衬帮衬,反正是正房里的人帮着跟总账一块管理,也不担心旁的。”
胡仲念心里自是不单单只着眼于二房院里的这点儿事情,他只是希望董秀湘能对大门户里的家务事早些研究琢磨,将来不至于见了泼天的大场面而应付不住。
“那今后,儿子院里的事儿就不再劳烦母亲了,就让我这个不争气的媳妇儿好好儿学习学习吧。”
面对胡仲念的再三要求,郑氏反正是半点儿拒绝的话都张不开嘴,只好答应了。
董秀湘:这么说,以后外头那帮丫鬟婆子都归我使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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