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秋缠(2 / 2)
年少的简王看呆了,就伫在黄叶飘飘的梧桐树下,背负着有些苍凉的日光,痴痴地看。痴痴地看红衣的明媚而忧伤的秋缠。
锦衣的简王轻轻走过去,一切就像是很多诗里描摹的那样,有种不切实际的梦幻,却又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注定在这样一个秋日的午后,注定在此时一粒浮尘落下,一叶黄叶飘零。然后,一切理所当然,刚刚好。
“秋缠。”简王说。就像是阔别多年的故人有一日忽然偶遇地重逢,惊喜中掺杂着熟稔。这一声,是重逢的呼唤。然而他们又确确实实没有见过。
秋缠抬起头,四目相视。
一阵秋风倏忽吹起,身后干枯的梧桐叶如一群殉死的蝴蝶,飒飒腾飞。
就在这浅薄的秋日,就在朱雀门前的古桐下。十五岁的简王花了十两银子,买下了十六岁的秋缠。
秋缠有一种悲伤。
不是忧伤。
那日梧桐树下相视,简王就发现了这样的秘密。他看到了自己,通过秋缠的眼,看到了自己。那是一种被压抑着的浅薄又深切的悲伤。
秋缠的手,是胼胝的,那是一双握剑的手。
过去的十六年,她与父亲在汴梁繁华的街巷中,就背着一个布满浅浅凹槽的铜锣,铜锣上缠着污渍的红丝绦。这是招徕的玩物,也是吃饭的碗。当东方微微发白的时候,他们走在清凉掺杂着泥土幽香的水汽中,走过冰冰的露水。落照西斜,就背负着一片苍然,手上的铜铎叮叮咚咚,随背影湮灭在长路中。
路漫漫,路漫漫。
流浪的浪子,浪子在流浪。也许寻常人家点上烛火,浪子们透过朦胧的窗纸,迷离中也看到了家,尽管那仅仅只是一个观念的空想。
一片黄叶在秋风中翻飞,叶子没有翅膀。
这些天,秋缠发现简王的笑容里掺进了细雨般的忧愁,不知何时而起的。
简王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笑,很阳光很美丽的笑,笑里却笼着阴郁的霾。别人看不出,秋缠是知晓他的。
“秋缠,秋缠。”简王近来总是没完没了地唤她的名字,秋缠就一声声地应他,他仍旧不停,似乎只是为了叫而叫。叫完了之后就突然地沉默,然后长叹一声。“秋缠” 他又轻轻唤了一声,用背对着她,脑袋微微下垂。屋子里的熏香从错金的小炉里窜出来,飘飘荡荡,魂灵一般幽微。他突然转过身来,用眼睛看着她,笃定地说“我没有选择了,我没有选择了。”他自顾自念叨,原来不是为了讲予秋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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