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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府之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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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样鲜果,一盘山、奈,红通通的果子,摆在雕花嵌纹的水晶盘中十分诱人,另一盘是葡萄,这个时节,倒是个罕物,杜澜只望着贾赦笑,贾赦任劳任怨的过来剥葡萄。

杜澜含了颗水润的葡萄果肉,问:“王子腾可有什么主意没有?怕不怕的,多些准备也无妨,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贾赦头也不抬的说:“依他的意思,外放学政最好,按期巡历所属各府、厅、州,察师儒优劣,生员勤惰,既不得罪人,也不必怕什么关碍。”

杜澜嗤笑,摇头说:“我知道他找你的意思,左不过他为他妹子,令你为手足计,来借我们家的势,不是我不肯,而是自去年学政屡有变动,日后的新科进士,生员,都是要为殿下所用的,殿下决不会放任闲人浑水摸鱼。”

“依你看,这事是行不通了?”贾赦剥了几个,手上沾了汁水粘腻,拿热帕子净手。

杜澜一哂,想了想,道:“鸿胪寺有巡边的外差,就是苦些,差事小,担子轻,纵出了什么事,也牵连不到他们头上,活动一番,给他升半品,倒也容易。”

贾赦一锤定音,干脆地说:“那就这么办,把老二弄出去,也对老太太有个交待。”

杜澜美目流转,似笑非笑斜他一眼,意有所指的说:“就剥了几个葡萄,就驱使我为你鞍前马后的,你也想得忒美了。”

贾赦头也不回,起身下床,汲鞋就跑,珢玱的背影,落荒而逃,屋内适时传来杜澜放肆的笑声。

曲廊上,胡嬷嬷心下戚然,看着衣冠不整的贾赦,对自家姑爷充满同情,碰上自家时不时抽风的姑娘,姑爷真的是太难了,一面想,一面递上备好的鹤氅。

贾赦咳了声,接过氅衣,披好,一派淡定,汲着鞋,回了书房。

*

惜春房中,入画回惜春道:“姑娘,郡主也备了给史大姑娘的料子,你看,是打发人送去,还是等史大姑娘来时,一并带回去,奴婢听说,二姑娘和三姑娘,各分出一朵纱花来,匀给史大姑娘呢。”

惜春仍是气恼,冷着脸,并不答腔,入画劝道:“姑娘,不过是几句口角,哪值 得就放在心上了,您是什么身份,姊妹们相处不好,少来往就是了,再说,说得难听些,先时那些奴才们,哪里拿宁姑娘当正经表姑娘待,都说林大姑娘才是咱们府上正经表姑娘呢。”

说起林府,入画忙捧了个点心盒子来,回惜春道:“瞧奴婢这记性,今儿姑太太打发人来给老太太送东西,林二姑娘送了点心来,特特说是姑娘那日提起的白玉糕和福寿斋的酥心糖。”

惜春一把夺过,没好气的说:“怎么才想起来回我,及时回我,我也好准备还礼才是。”

入画笑道:“奴婢也是这个想头,但琉璃姐姐说,林家来人的妈妈们赶着要走,老太太便吩咐不必回礼了。”

惜春脸色稍缓,又问:“是只送给我一个人,还是各人都送了。”

入画抿嘴笑道:“都送了,只是点心不同,老太太说姊妹们亲热来往,这些小事,不必太拘礼,太拘礼,反显得外道了。”

惜春这才露出点笑模样,嘀咕道:“这才是正经话,只有那落破户家才成天把银子的挂嘴角,好没意思,便是说,也该分个时候,惹人嫌的很。”

探春处,迎春正和探春下棋,探春忽问:“二姐姐,可曾听说了?”

迎春知晓探春言外之意,回道:“约摸有个影儿,却也是不可能的事,长辈们再不会同意的。”

探春落了一子,轻声说:“好生没趣,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偏沾上这些东西。”

一子不甚,满盘皆输,理棋布盘的清脆声响,打在心间,叮咚作响,探春勾了勾唇:“我看今日的眉眼官司,倒像是定准了。”

下棋对弈,须聚精会神,迎春善棋,亦爱棋,分了心神回探春的话,目光仍停留在棋盘上:“并不曾听说。”

探春还了一子,自语道:“若真能成,也是极好的事,只是与我们不大相关,伤及自身,方稍稍留意些,倒是另一桩,恼人得很,有的是机锋,也不知怎么想起来,巴巴打发人送花来。”

迎春埋首棋局,心中却有些伤感,三妹妹精明能干,却困于出身,而无法施展,

早前母亲把三妹妹接来,赵姨娘也不知被什么人撺掇了,大闹了一场,连累得三妹妹也闹了没脸。

赵姨娘虽被弹压了下去,母亲掌家,亦非先时,连二婶母也得了不是,受了祖母的排喧,环哥儿更是被拘在府里读书,不许他和赵姨娘见面,但母子生离,岂能好受?三妹妹好好的姑娘家,也因为姨娘所为,大失颜面。

吃一堑长一智,虽吃了苦头,但她们姊妹却在慢慢长大,幸而,母亲是个厚道人。

*

贾政调职之事,不过数日,便尘埃落定,即上升,便议了启程之日,临走之时,有杜澜调和,姐妹们遮掩,贾政竟带了贾宝玉贾环同赴任上。

带走贾宝玉之事,是杜澜示意,探春回府,杜澜的话不过寥寥数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人定要有所选择,方会有得。

探春辗转反侧,思虑一夜,终于下定了决心,去外书房见贾政。

贾政对探春不算熟悉,女儿中,他更看重生而不凡,聪慧的元春,但事实证明,人的造化时运,是一个玄之又玄的东西,一招不慎,元春举步维艰,已无前程可言。

贾政眉目威严,探春福身一礼,先贺父亲大人荣升之喜,方道:“女儿有些话,想了许久,不知该不该说。”

贾政手下整理交接之回,只微微点头,道:“有什么话,想说就说罢。”

探春有一刹的迟疑,待回过神来,俊采飞扬的眉眼中满是坚定,她轻声道:“女儿这些妄见,也不过是老生常谈,父亲若觉得无理,只作耳旁风,就当女儿目光短浅罢,女儿和环哥儿同胞所出,二哥哥也是嫡亲兄长,环哥儿愚笨,二哥哥天姿极佳,却不喜读书,依女儿浅见,皆是因其锦衣玉食,环披锦簇,不知人间疾苦所误,若是父亲带着二哥哥环哥儿出去见一见,瞧一瞧这世间百态,许能醒悟过来亦未可知,女儿只恨生作女儿身,不能有一番作为,生平之愿,也只能寄期望于二哥和环弟了。”

探春说话时,贾政已不知不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仔细听探春之言,愈听心中愈发惋惜,他平日只听说自家小女儿有几分能干,却不知她见识之深,心性之慧,远在两个逆子之上,若是个男儿身,他也不枉此生,又有何憾。

打动人心的话,并不需要华丽的修辞,与夸张的言谈,所谓一针见血,莫过于此。

贾政这厢又是惋惜,又是怅然,心头百感交集,他如此之动容,并未掩饰,探春知道她的目的达到了,余下的,便是大伯母的事情了。

果然,待贾政携贾宝玉、贾环离开之事,引得贾母雷霆大怒,连杜澜也被当场痛斥心狠,不慈,好在杜澜非等闲人,对贾母迁怒,毫不芥怀,恭敬一如既往。

贾敏听闻此事,先说了一个好字,又挂念老母身子,带黛玉姐弟三个,来荣府探望,见了黛玉姐弟三人,贾母的怒气消了大半,宝贝孙儿不假,嫡嫡亲的外孙女儿也是招人疼,稀罕得紧,祖孙其乐融融,亲香了一日,哄得贾母眉开眼笑。

待到次日一早,荣府的婆子便来报喜,琏二奶奶夜里发动,卯时初,诞下一个白胖的哥儿来,那哥儿眉清目秀,据说和先大奶奶一模一样。

贾敏大喜过望,厚厚的封儿赏了报喜的婆子。

荣府,贾母更是欢喜,抱着哥儿不撒手,身边丫鬟婆子,心惊胆战,只怕把老太太累着。

身边又有杜澜并媳妇们凑趣,贾母愈发高兴,也不计较杜澜先时的欺上瞒下了,大手一挥,伺候凤姐儿的婆子丫鬟们加倍封赏,府内的下人都有赏。

杜澜笑道:“我是做婆婆的,不好越过母亲,一人赏个封包就是了。”

贾母笑道:“我知道你是财主,手里银子多得很,不必看我,依你的心就来,不必顾忌我,左不过我若不及你的多,你替我补上就是了。”

众人大笑,有一媳妇陪笑道:“还是老太太想得妥当,既得了美名,也不必添银子。”

贾母拍了拍杜澜的手道:“我这媳妇,谁不说她好,孝顺贤淑,如今添了孙子,这等喜事,哪用我出钱,也不用我管,媳妇一人就办得周周到到,自她嫁过来,我是丁点心不用操了,年老昏聩,如今全赖媳妇一人操持。”

贾母放下身段,为杜澜作脸,围着的人亦不是傻瓜,争先恐后,上前凑趣,一个赛一个能说会道,生生把杜澜夸成了当代第一贤妇。

杜澜笑意宴宴,配合着贾母,心道老狐狸,不出手则已,出手这迷魂汤,就能人灌得晕头转向。

杜澜回房后,直攘腰酸背痛,看贾赦心花怒放不顺眼,把人拉过来,替她捶背。

贾赦心情好,也没计较,任由杜澜差遣,到了他的年纪,人生之乐莫过于含饴弄孙,大儿子是指望不得的,小儿媳又两年没动静,今一举得男,又那般会长,贾赦只看了一眼,打心眼里就说不出的喜欢。

杜澜啧啧道:“没看出来,老太太能屈能伸,倒是个妙人,怪道人皆赞荣国公夫人命好呐!”

贾赦轻笑,道:“母亲年轻时,也挨过祖母的磋磨,你们这点子事,连点小水洼都算不上。”

杜澜挑眉:“你既知道母亲的不易,那怎么也不见侍亲如谨,彩衣娱亲呢?”

贾赦力道稍稍重了些,杜澜一声轻呼,贾赦收了力,轻叹:“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那时候我在祖母膝下养着,明白母亲的难处之后,已经晚了,母亲有了老二,再后来有了敏妹,我再想亲近,也不像寻常母子,我也做不出低声下气的小儿之径来。”

“想当年,是哪个纨绔公子哥,放纵不羁,走马串巷,变着法吸引老太太的注意力来?”杜澜惬意的眯着眼,说出来的话,却半分不留情,直打人痛处。

贾赦眸中俱是怀念与伤痛,说出来的话却含着笑:“谁年轻的时候,还不办点蠢事,人不轻狂,枉少年。”

杜澜撇嘴:“我年轻的时候,就没轻狂过,天生就聪慧,若不是被那个贱人坑了一把,我的一生该是多么的完美无暇,无可挑剔,供后人敬仰呀!”

贾赦忍俊不禁,累了,倚在榻上,赏玩着底下人孝敬的掐丝珐珢鼻烟壶,随口道:“当年,是谁指着我们一帮人,赌咒发誓,就是嫁条狗,嫁给街上的贩夫走卒,也不嫁我们这堆纨绔公子哥的。”

上一刻方沾沾自夸,下一刻就被打脸,提及旧事,便厚颜如杜澜亦是忍俊不禁,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命运这东西,可真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稍一松懈,就在你后头捅刀子,倘或那时,知道我要嫁你,你别说孙子了,怕是连儿子也看不到。”

贾赦老神在在的一笑,轻声道:“你总算承认了?”

“承认什么?”神色微怔,杜澜方察觉失言,话说到这份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杜澜坦坦荡荡的认了,道:“当年他对我说,各凭手段,输者有违君子之风,成日家说自已不逊于男儿,如今看,你的胆识不过如此,自那一刻起,我就下了决心,老娘这辈子什么都认,就是不认命,更不会任人摆布,还要听什么忍辱为重,吃亏是福的鬼话,他敢算计我,我就敢要他的命。”

杜澜眉目间的锋利与刚强,是如此强硬与坦然,这样独具一格的英姿,使她神采飞扬,令人心生向往,下意识折服与沉沦。

如斯美景与佳人,但贾赦心中至始至终只有那个初见倾心的少女。

*

三日后,是荣府的洗三礼,作为荣府长房的长孙,贾茂的洗三礼办得极为热闹,亲友会集,自然,这和荣府两位外戚高升脱不开关系。

普通老百姓家洗三礼由接生姥姥主持,荣府则由杜澜出面,请了福寿双全的应郡王妃来主持,本就是看在荣、杜,林、王四府,也请不来应郡王妃的,黛玉的亲事曾传得沸沸扬扬,陛下却未下明旨,这就不得不提杜澜的交际能力了,委实了得。

应郡王妃都来了,那旁的亲友,凡沾亲带故的也必要来,凡有来者,必要找个由头见一见黛玉,令黛玉不胜其扰,一位夫人拉着手说话也就罢了,偏偏十余位夫人接连都要说话表示亲热,这谁能挨得住。

杜澜不动声色,拉过黛玉,面上含笑,说着风趣话,把黛玉换出去,总算让她喘了口气。

外面熙熙攘攘,敲锣打鼓,热闹非凡,王子腾夫人正陪着凤姐儿在内室说话,凤姐之双亲早逝,她打小由王子腾夫人抚养长大,犹胜寻常母女。

王子腾夫人笑道:“如何,再不必担心了吧,我就说你思虑过重,如今有了儿子,还怕什么?”

凤姐合手,念了声佛,眉稍皆是喜意,笑道:“婶娘知道,我从不信佛,自打哥儿落了地,我这心里一天念十几次佛,有了孩子,才知道当娘的心。”

说着,凤姐又抱怨道:“婶娘也知道,那是个风流多情的人,长得又好,他不去勾搭人,还有大把的人,往他头上扑,如今姑父高升,那日回来说,姑父要为谋个外放的缺,我这心急火燎的,他若是谋了官,我这还有身子,哪能看得住?一颗心悬着,不上不下的。”

王子腾夫人狠狠点了点凤姐的额头,嗔道:“姑爷还不好?你就知足吧,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凤姐口是心非的回道:“我如今有了哥儿,还怕他变心不成?若他无理,我们老太太,太太最是公道分明,自会为我作主。”

王子腾夫人恨得牙痒痒,骂道:“你这死犟的性子,都嫁人了还不改,非得哪天闹出事来,你就高兴了,我且告诉你,绝不能像以前那样,没大没小的,还想着拿捏琏哥儿,先时年纪小,玩笑话也无妨,日后他为官作宦的,哪受得了妇道人家指手划脚,记住了没有。”

见婶娘疾言厉色,凤姐忙正色应下不提。

见她乖觉,王子腾夫人缓了脸色,问:“姑爷谋实缺的事,已作准了?若未定下来,我回府和你叔叔说一声,仁哥儿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账行子,再指望不住的,后院里莺莺燕燕,也不见动静,女婿也是半子,咱们府里那个不成器,琏儿便和亲儿子也没差的。”

凤姐忙谢过叔叔婶婶费心,又道:“我听着话音,似乎已有八分准了,只是姑父行事谨慎,不许对外说,待他回来,我再问问,成不成的,也得让他知道叔叔的心。”

凤姐又抿嘴笑:“叔叔婶母是嫡亲长辈,自是不必外道,却也不能闷不吭声,咱们又不要他领什么情,知道这回子事就罢了。”

王子腾夫人又和凤姐说了会话,外头有人来请,方到上房来观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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