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涉世（六）（2 / 2）

许多双眼睛都落在他身上，唐顾我却浑然不觉，拍了拍阿福的胸甲，问道：“阿福，大火燃起前，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阿福道：“在，院中，守门。”

“守谁的门？”

“主人，老爷和，二爷，少爷们。”

唐顾我眉头一皱：“大晚上的，他们都在厅里？在干什么？”

“议事。”

“其他偃甲在干什么？”

“守门。”

“火起时，你们都还在那儿么？”

阿福想了想：“小姐，吵着，睡不着，要阿福去……阿福就，去了。”他说话十分磕磕绊绊，听得人着急，唐顾我却习惯了，时不时嗯一声，鼓励他说下去，只听阿福道，“阿福走到，一半，看到，西轩着火。”

唐顾我：“然后呢？”

阿福：“房梁烧，断了。小姐，在，房间里。”

冼血在一边低声道：“这儿夜里吹的是西南风。”

唐顾我点点头，以示知道了。这场大火恐怕正如人们猜测的，不是意外。纵火人看准风向在西轩点火，火起时俞家的主人还在厅中议事，又有偃甲守卫，如今却全部葬身火海，中间一定还出了别的岔子。而阿福恰好在这个关口前往西轩，既没有撞见西轩纵火的人，也没有看到正堂情形，于两边擦身而过，因此躲过一劫。

唐顾我：“你想救小姐出来，是吗？”

阿福：“小姐，在，房间里。”

这话他已重复了三遍，旁观的人却是第一次从中听出一点叫人心酸的意味。他浑身被火烧得扭曲乌黑，还断了一臂，可想而知经历过什么。唐顾我缓声安慰道：“知道了，你很好，不怪你。”

他又问：“那你为何袭击前来灭火的镇民？偃甲除非为了护主，不得伤人，你记不住么？”

阿福立刻回答：“他们都要抢，俞家的东西！”

他说得凶狠，眼中的红光再次闪过，旁边的镇民都是一惊，有胆大的已经脱口而出：“呸！谁要抢你家的东西！”

他这话本是不经头脑的反驳。然而众人转念一想，俞家基业早已化为灰土，确实没有什么能值得叫人趁人之危的东西了。

阿福：“主人死令，不准任何人，进入山庄。”

唐顾我头脑转得飞快：“所以俞家家主深夜召集家人商量，是因为有人要抢俞家的东西？”

阿福点点头，又强调：“人人都，要抢！”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到底是这偃甲疯了还是俞家的家主疯了。

唐顾我也觉得不解，俞家这么一个小族，既没有神兵利器、绝世秘籍，也没有仙家法器、灵丹妙药，哪有什么值得人人争抢的？问题是家主紧闭房门，千防万防，还果真有人拿他当回事，不辞万难地背负人命，把俞家烧了！

他又问阿福，这东西究竟是什么。阿福却说不上来，或者也许根本就不知道，只是颠三倒四地说小姐还在房里，来的全是坏人之类，四肢不能动弹，眼巴巴地看着顾我，十分可怜。

“花灯节。”阿福喃喃道，“小小姐，花灯节，不怕火。”

唐顾我几乎无言以对，低声安抚他后，站起身来，向许竞舟拱了拱手：“许主事，如你所见，这具机关甲也不过是奉了主人生前的最后一条命令行事。他亲眼目睹家人死状，又在大火中天枢受损，面对镇民难以分辨，才误伤了人，不能算是蓄意。”又向提着灯的镇民道，“唐家堡愿意为受伤的百姓延医求治，事后定有补偿。”

许竞舟一直在旁边听着，并不插手，态度也缓和了许多，温言道：“俞氏山庄大火一案，看来背后确实另有隐情。这具偃甲也算是最后的证人，今夜许多细节问不清楚，要查清真相，还是要请小唐门主帮忙。”

唐顾我连忙说不敢不敢，唐家不过是生意人，不愿插手俞家的事。许竞舟只好思索一会，提了个折中的法子。

阿福不能让唐家堡直接带走，栖梧山庄便请唐顾我到开封做一阵客，待俞庄结案时，再由他将偃甲带回蜀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