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燕羽（三）（2 / 2）

“你同他一起上过课的，还叫我去，不安好心。”唐顾我乐了，也丢下笔跑过来，趴在窗框上，“在博雅书院上课就是这样？”

燕浔笑个不停，冲他眨眨眼睛：“先生喜欢机敏勤问的学生，在哪都一样。”

周愚还说他小时候安静胆小，顾我觉得一定都是装的。燕浔这小子简直一肚子坏水。唐顾我忍俊不禁，招手道：“刚在给叔父写信，你进来吧。”

燕浔摇摇头：“你出来，我陪你上甲室去。”

顾我只得绕一圈从门里出来。燕浔倚着窗，微微笑着，因初秋早晨还有些凉，外面多披了一件外袍。他身后既没跟偃甲，也没跟家仆，自己从衣服里伸出手指拢着领子，冲顾我道：“许叔叔今早同我说了留山镇的事，仵作验不出什么，现在已经全部下葬了。”

唐顾我心里叹息，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点点头，两人并肩而行。燕浔道：“我听说你们要把阿福的天枢换到别的偃甲上，这样能行？”

顾我：“能的，天枢里保存了他的记忆，事无巨细，一桩一件都清清楚楚。换到其他偃甲中得到的口供，立场不偏不倚，才确切可信。”

燕浔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他微笑道，“我不太懂机关术，父亲一直想让我跟着他学，我不愿意，他就生气。”

唐顾我有点想不出风度翩翩的燕庄主发起怒来会是什么样子：“为什么不愿意？”

“炼魂术总得有人继承。”燕浔叹了口气，“现在江湖上还有人记得燕家曾是炼魂世家，还有前辈会一些炼魂术。但几十年、上百年一过，还会有谁记得？那么多残卷，后人即便想看也看不懂了。”

唐顾我应声，只觉得他小小年纪，能想到这么远，已经十分令人钦佩。

燕浔：“不过现在还好，父亲不再说什么了。我身体确实不好，锻甲连锤都掂不起来，还不如去学炼魂。”

顾我拉着燕浔的手道：“你别这么说，我觉得你做得对。”燕浔的手确实冰凉，像冷玉一般。

燕浔笑笑：“所以父亲格外喜欢你，也中意师兄，你们一定要在山庄多留些日子。”

燕浔带着他去了山庄内的甲室。顾我看到所有掌事、偃师、弟子都向燕浔行礼，毕恭毕敬，才知道原来山庄里很多事情，燕庄主都渐渐对儿子放权，燕浔实际上已经算是栖梧山庄的三庄主。

他这少爷可做得相当有威望，不像唐顾我，整个唐家堡的偃甲都当他还只有五岁，每次见到都要把他举高了晃一晃，根本不拿他腰上的铁令当回事。

顾我撇撇嘴，酸溜溜的，心想都怪平时叔父不派他正经活干，冼血也是，偃甲们看他怎么做就跟在后面学，也怪自己不思进取，天天在家游手好闲的……越想越气，忍不住剜了冼血一眼。

冼血：“？？？”

甲室里清了几张台面出来，放着从俞庄里挖出来的偃甲。这些当时在厅外守卫的唐门甲，受损极其严重，烧得面目全非，有些甚至被房梁砸得支离破碎，只剩残躯铺在台上。阿福躺在其中，居然已经是最完好的一具。

“修不了。”甲室中管事的偃师叫秦启，也不过三十多岁，上来说明了原委，“这几具甲几乎没有完好的部件，想要复原是不可能了。”

顾我一眼扫过去就知道他说得没错。燕浔在旁边看了，也皱眉：“整个俞庄只剩这些偃甲还可能知道当时情况，当真不行吗？”

偃师摇头。唐顾我本来在旁听着，忍不住摘下金虹甲，递给冼血，捋高袖子低声道：“试一试吧。”

贵客说要试，整个甲室的人只好陪着他试。立刻有人上来拉开台子，准备工具，冼血回去拿顾我的机关匣。燕浔不懂制甲，端着茶坐在一旁看了一阵子，就被人叫走。周愚下了学找过来，插不了手，说不上话，看都挤不进去看，只好打过招呼也走了。十几个人在甲室里忙了将近一天，最后连唐顾我也不得不放弃。

“修不了。”他叹口气，“算啦。”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秦启劝他不要太放在心上，明天来开阿福的甲，说不定会有收获。唐顾我也知道自己带着人白忙了一天，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

不过甲室就当是带徒弟观摩了一天，也不算白忙。唐顾我水平如何，众人看在眼里，这时已经没有人敢看轻他。一个山庄弟子要带唐门主回去，正是晚饭时间，唐顾我肚子饿的咕咕叫，冼血不知又从哪里摸了块点心出来，叫他走着吃。

唐顾我拈着那块糕，闻了闻：“所有偃甲的天枢都碎了。”

冼血：“不是巧合，有人故意弄坏的吗？”

唐顾我口齿不清道：“应该是，但看不出痕迹。纵火的人做事滴水不漏，燕庄主要头疼了。”

他吃完一块糕，还是饿，拦着冼血掏他的口袋。冼血一动不动地让他乱摸，笑道：“那怎么办？”

唐顾我摸了口袋摸袖子，什么也没找着，又去拉他胸口衣襟，低声道：“又不关我们的事，只要证明阿福没有失常，将他带回家就好了。这事开封会管的。”

他找不到第二块糕点，很不高兴，冼血逗他玩一样把藏在身后的一袋点心放在他手上，忍不住笑了。

那个给他们带路的山庄弟子也禁不住哈哈大笑。唐顾我被笑得十分不好意思，从纸袋里拈了一块递给人家，手指竖在唇前讨饶：“吃点吧，莲蓉的，好甜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