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燕羽（四）（2 / 2）

章邯认真看了，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无奈地看着唐顾我。

唐顾我又去敲他的腿，够他的仪刀：“我都给你讲故事了。”章邯被他烦得没办法，只好像他一样，双**错，盘膝坐下，两手放在膝上，腰杆笔直，甲胄铺地。他虽然看起来笨重，但行动十分灵巧，没有滞涩。唐顾我满意了，探过身子去摸他的关节，想看看是如何活动的。

“你们在干什么？”

周愚和燕浔一道回来，一进院门就看到唐顾我和章邯相对而坐，一大一小，十足有趣。章邯立刻便想站起来，却被顾我按着，动弹不得。

“在等茶喝。”唐顾我招了招手，“来坐来坐。”

冼血托着茶盘回来，就看到书房门口围了一圈，三个世家公子放着茶室不去，周愚连席子都没得坐，就这么坐在地上。大家一起捧着茶杯，看庭间叶落，竹叶飘入小渠水，曲曲折折地犹如一苇渡江。

连章邯手里都被顾我塞了一只小杯。他怕捏碎了，双手摊平捧着，腰杆笔直，也随他们看着院里，却不知大家都在看什么。

顾我是真的渴了，燕浔还没有沾杯，他已经将一盏茶喝完，又递给冼血再倒，顺手把他手里捧着玩的那杯抢了过来。

冼血随他抢，接过杯子转身去倒茶。周愚虽然钟情偃术，却从不曾和人形甲相处过，更想不到有一天居然能这样跟偃甲坐在一处赏竹品茶，饶有趣味地看冼血动作，有样学样，也把杯子往十六面前一递。

十六嗤之以鼻，八只爪交替敲地，爬走了。

周愚顿时气得倒仰：“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

十六高贵冷艳，理都不理他。顾我哈哈大笑，燕浔双手捧着茶杯，吹拂茶叶，也笑，笑完了才接着方才的话，缓缓道：“早晨刚接了信，父亲今日便会回来。”

“燕叔叔当时说三日便归，”周愚悻悻放下杯子，正颜问道，“结果耽搁了好几天，是往南边去了么？”

燕浔想了想：“说是去渊城会友，听二叔说，好像因为顺道谈了单生意。”十六爬到他脚边，他便伸出手摸了摸，小指和它的细腿勾来勾去，“等他回来再问吧。父亲回来，把留山的事情一结，唐兄也好向师门复命。”

顾我一只手接了冼血递的茶水，一只手牵住十六的爪子，把他往身边带，随口问：“俞庄一事已查清了？”

燕浔：“还未，留山那边一直没有进展，这桩案子怕是棘手。不过口供已经取得，阿福的嫌疑洗清，还是应当交给唐门。……唐兄，你能不能别走？偃甲由我们燕家派人护送，或者请唐门侠士来接均可。你就留在山庄，多住几天。”

唐顾我和周愚住在风竹院的这些天，三人颇为投缘，燕浔已经开口留了他好几次。章邯更是每一次见顾我从院中走过都要眼巴巴地看着，像条小狗一样，期待他来同自己说话或者玩耍，一听唐顾我要走，立即十分紧张地看向他。

周愚点头道：“难得来一次，下回再聚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别走别走，你还没给我做机关弩呢。”

唐顾我：“我得写封信问问叔父。”

他将第三盏茶喝完，想到秋季早晨清冷，燕浔身体不好，不能让他在室外久坐，便道：“回去吧？衣服穿单了，总觉得冻得慌。”

于是众人相继起身，章邯站回岗位，终于如释重负。他成日在院中守卫，却似乎与燕浔并不相熟，尽管燕浔不会责备他擅离职守，章邯还是坐得战战兢兢。

顾我冲他挥了挥手，几人一同离开。周愚这几天一直觉得旁听长进太慢，心心念念想要正式拜入栖梧山庄，拉着燕浔，请他帮自己在父亲面前说话。冼血端着茶盘，走了几步，发觉顾我落在后面，便停下来等。

“想什么？”

顾我被他问了，抬起眼，若有所思道：“想我爹。”

他按着领口，衣襟下是那块从小戴到大的铜牌。顾我拎出红绳低声道：“他一直不回蜀中，以前我只觉得奇怪，现在却有一点懂了。”

冼血：“唔？”

“也没什么。”顾我与他并肩而行，“只是忽然觉得，休七给我讲过许多故事，出来了才知道，那都是祖母辈的老话本儿。江湖又新鲜，又热闹，时时刻刻都有新的故事可听。如果有机会，我也不想只听故事。”

冼血戴着面具，既不点头也不说话，最后轻笑道：“嗯。”

“唐门弟子出师后便会离开唐家堡。”顾我将铜牌塞回衣襟里，整理领口道，“以前叔父不让我出蜀，我还以为是他怕我像父亲。”

冼血：“不会。”

顾我眉毛动了动，只听冼血又说：“你到了年纪，没有困在长撑峡上一辈子的道理。只是平时太……娇惯了，堡主才不放心允你出门。”

“谁惯的？”唐顾我面无表情道，“别以为你戴着面具我就看不出来，冼血，你刚刚是想说我太傻是罢？？”

冼血茫然驻足道：“我没有。”

“你明明就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