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 旧忆（一）（2 / 2）

冼血看向章邯的目光收回，看着他道：“他不认识你。”

唐顾我愕然：“什么意思？”他抬起头，高大的偃甲也同样垂头看着他，漆黑面甲上雕着战神怒容，与他对视。唐顾我心里瞬间转过好几个念头，却想不出章邯好端端为何会记忆突然受损。部件老化？他摸了摸章邯肋间，偃甲低下头看他贴在铠甲上的手，随着动作发出哗啦哗啦的金铁碰撞声。

唐顾我心想总不能是栖梧山庄的人将他清洗了吧，有点不高兴，轻声问：“你不记得我了？”

章邯：记得，你是山庄的客人，少爷的朋友。

唐顾我皱眉沉默了会儿，大概想通了怎么回事，只好笑了笑道：“好吧。我今天要走了，这几天多谢你的照顾，青山绿水，咱们告个别。”

他上前拉了拉章邯的手指，章邯顺从抬起手掌，好奇地看着他。唐顾我估计着时间，抿了抿嘴，转身走了。到院门前，又回过头冲他挥了挥手。章邯莫名其妙，看着唐顾我的背影，头轻轻向右偏侧，最后学着他的样子举起手臂，左右挥动，目送他离开了落满竹叶的小院。

秋意渐深，早晚寒凉，山庄侧门外，燕浔裹了大裘也仍是冷得脸色雪白。秦铠直到认主后才可启动，此前会一直保持休眠，运输起来比较麻烦。他很早便在此监督装车点货，背后站了一具极其威风的玄甲秦铠。

唐顾我来了，燕浔便笑意盈盈地从袖子里递了一个被汤婆子焐得暖热的橘子出来：“吃点东西等等，还要一会才出发呢。”

唐顾我戴着手甲不好剥，拿在手上玩了玩，打量他身后的秦铠：“这就是白起？”

“是。”燕浔道，“但修不成以前那样了，我让他们换了最新的零件。出门还是要带甲的。”

唐顾我笑着点点头，跟他说了章邯的事。

燕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哦。大概是销去了。山庄里的秦铠每两月逢十五自检一次。章邯是守卫甲，会清除任务相关外的记忆。”他拢着衣领，解释道，“秦铠头脑简单，太多信息堆积起来会干扰他们的判断。删繁就简，是父亲设计的。”

“是这样。”唐顾我将橘子递给冼血，他先前也猜是这样，倒是不知该如何评价才好。

偃甲根据用途，除了底线禁令外，常常还有预置的单一性格，和人的感情不同，只是塑造好的行为方式。大多数偃甲的特点都是亲人、好奇、固执，但他们天生会服从主人的指令，懂得根据记忆中的指引和纠错来调整自己的行为，最后发展成什么样，其实全看主人的喜好，也正因此，每一具偃甲都带有主人特殊的印记。

燕庄主选择放弃这个过程，便是放弃了将偃甲私人化，也使得他们更加不近人情。唐顾我起先觉得栖梧山庄此举十分冷漠，但转念一想，秦铠整齐划一、令行禁止，不过是另一种偃术风格，正如江湖人所说，这种偃甲投入军用最为合适。

燕浔不知道唐顾我在想什么，只是笑着道：“我很小的时候也喜欢和白起在一起玩。不过父亲不许，后来又在。秦铠毕竟不是日用甲，都习惯了。”

唐顾我：“这样也好。我今天真被章邯吓了一跳。”

燕浔笑得眼睛弯弯，像个女孩儿：“我那天也被你们吓了一跳，以前都不知道他那么好玩，他们通常都不太理人的。”

两人站着聊了会，许竞舟带着车夫和领队走过来，领队手里拿着册子，许竞舟低声同燕浔说了两句话，才道：“两位少爷上车吧。”

他不随车队一起出城，但从头到尾，帮燕浔打点了不少事情。两人的马车都很大，专门为了燕浔布置得厚实防风，燕浔唇色发白，可见是真的冷得不行，便冲唐顾我点点头，带着那个领队上了车。

白起跟随他守在车前。唐顾我远远看了看这具玄甲巨人，摸了摸鼻梁，转身去找自己的马车。

栖梧山庄待他确实十分客气，车厢分了两间，掀开隔帘，里面不仅有软榻、案几，还有一座烘炉。还没到真冷的时候，唐顾我不像燕浔，一进马车就想脱衣服，冼血把炉子熄了，橘子放在上面借余温暖着，对他道：“还睡吗？”

唐顾我凑过来，双手抱住他的腰，脸埋在冼血胸口，摇了摇头。

“不高兴？”

唐顾我又摇头。

冼血：“他还是很喜欢你。”

“真的？”

冼血抱着他道：“你同他说话，他就高兴，想让你陪他玩。你给他讲故事，他还是爱听。”

唐顾我叹了口气：“章邯本来记性就不好，一个故事翻来覆去讲三遍，第四次讲还是跟没听过似的。”

冼血低下头看了看他的表情：“别难过。”

唐顾我放开他，道：“不难过了。”他用牙齿拽下拇指的手甲，拿起橘子坐下来剥皮，一瓣一瓣地吃橘子，“世人也有的想要偃甲更像‘偃甲’，只是我不这么想罢了。”

冼血“嗯”了声，摘下面具放在一边，唐顾我听见滑片擦过的声音，心里还在想滑轨确实没嵌好，听着就卡，冷不丁左手像是被人往上一拽似的，当地一声砸在冼血手心里。

两瓣橘子连丝带着络骨碌碌滚在软榻上，他的手甲从五指分条连到腕扣都是玄铁，虽然护着关节，还是被砸得倒吸了一口气。

唐顾我差点跳起来，瞪圆了眼，冼血俯**子，牵着他的手，两人双唇一碰。

冼血吻了吻他道：“我不会的，你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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