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渡灵（三）（2 / 2）

他映在月光中的瞳孔倏然一收，形如针尖，陆英航本就非常怕邵凌，当即骇得一跤坐在血泊之中，整个身子顿时被鲜血湿透。偃甲连忙上去搀扶，怔怔地，看看他又看看邵凌。邵凌却神色一变，嘴角勾起，整张脸孔陡然间变得邪气起来。

只听邵凌轻轻道：“莫再诉苦。师父该跟你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他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以拇指、中指相搓，指甲竟十分尖利，但又恍惚只是月光下的一闪，眨眼间就恢复原貌。“英航。你偷换抚灵剑匣，煽动天霜派，布置小橡镇，引我到此的事，一桩一件，师父都记得。”

陆英航喉头咯咯作响，哆哆嗦嗦，已然恐惧到了极点。邵凌仿佛陡然间变了个人，堕魔身死的亡魂，浑身终于散发出森森鬼气。就连唐顾我也感受到了那种气场压迫下的窒息感，心脏狂跳，按住手腕铁扣，随时准备出手救人。

不论陆英航做了什么，终究不能让他死在幻阵里。

然而邵凌却没有动手，只是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陆英航，眼珠犹如一块无机质的琉璃。他忽然笑了笑，道：“还不跑吗？”

邵凌说出那个“跑”字时，背后蓦然现出魔气腾腾的狰狞黑影，疯狂暴涨，向陆英航拍去！

一道寒光自林中射出，将黑影拦腰斩断，余下的黑雾陡然失去冲劲，化作流烟扑在了陆英航脸上。他尖声大叫，情绪终于彻底崩溃，掉头便跑，连滚带爬，险些被地上尸体绊得摔倒，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树林。

邵凌并不去追，一言不发，只是注视着他狼狈的背影。唐门甲喊着陆英航名字，追在身后，金属砸地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被寒光截断的雾粒散开，黑影重新缩回邵凌背后，凝成两耳尖尖的一团，逐渐消失。邵凌闭上了眼睛，淡淡道：“只是吓吓他，还不到时候呢。”

射出那飞刃的唐顾我靠在树后，不敢呼吸也不敢动。邵凌却道：“怎么醒过来的？出来吧，不杀你们。我剑灵入魔那天，英航也是这样躲在一旁窥视，大概便是这么远。”

他已经发现，躲也没有用了。唐顾我抽出一截左腕手甲中的蝉翼软刀，扣在手中，自冼血背后走出。他只是靠近了些，靴底便被血液完全浸透。

邵凌重新睁开眼睛，看着他们，猫瞳竖成一线。

唐顾我在他面前站定，低头看了看身周的尸体。

“你要杀了他，给自己报仇？”

邵凌注视着他，平静道：“喊师叔。”

顾我忖度手甲中还剩七枚暗器，不知死人怕不怕毒，不理会他，口中接着又问：“所以你召唤凌光剑飞来，设下了这个大阵。”

邵凌点头：“借来的剑，我会还的。”

“那其他的剑阁弟子，燕浔、断水、却邪现在都在何处？”

邵凌：“跟他们没关系。阿俏、峰儿都是我看着长大，不会对他们如何，你大可放心。”

这大概是断水和却邪的小名。唐顾我略有些意外，邵凌有问有答，对应如常，言语中全无半分异样。可乌云遮月，光线退去后，他在黑夜中的瞳孔逐渐扩大，慢慢遮盖了瞳色。邵凌垂眼摩挲指尖，终于低头，舔了舔自己的手背。

他神情、举止散发出的那股邪气太过明显，唐顾我突然明白了：“你不是邵凌，你是那柄魔剑的剑灵——”

无怪到处找不到吞月神祠和凌光剑，幻阵里剑灵早已化作了实体，正操控着一切幻境！

“以前从没见过你们。”邵凌听若无闻，并不在乎被唐顾我看破身份，嗅嗅方才舔过的地方，抬头道，“此事也与你二人无关，莫要再碍事，去吧。”

他话音刚落，背后黑雾再次升起，幻化成吞月猫妖之貌，唐顾我蝉翼软刀出鞘，寒芒不逊宝剑，但这次邵凌并非虚晃一招，黑影割而不断，咆哮着便将两人吞噬了进去。

唐顾我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意识。

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们裹得严严实实。冼血紧紧抱着昏过去的顾我，捂住他的口鼻，另一只手钢刃弹出。然而黑雾没有实体，无论如何也撕裂不开，两人转眼被裹挟着狠狠贯在地上。

黑影散去，冼血后背着地，一个侧滚将顾我护在身下，浑身铁鳞滑动不止。

片刻后，他才意识到黑雾已退。冼血慢慢坐起，发现周遭景象早已完全改变，二人被黑雾丢进了一间房子。

他连忙低头去看顾我。顾我阖着双目，陷入昏迷，冼血托着他的脸，想起什么，低声唤道：“顾我、唐顾我！”

顾我仍是一动不动，冼血有些慌了，一面叫他名字，一面摇晃他肩膀，又环顾四周，但周围只是平民住宅，分辨不出是阵里还是阵外。

半晌，唐顾我终于听见呼唤，呜咽了几声，张开眼睛，眼底尽是重影：“什……么？……我，我头好疼。”

冼血松了口气，顾我咳着从他怀里爬起，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茫然地抓着冼血衣襟：“你这穿的是什么？”

“……”冼血摸了摸他的额头，“方才看到邵凌了，记得吗？”

唐顾我渐渐清醒过来，那团黑雾罩下来时，他脑中便像是被猛击了一记。凌光剑怕他摆脱梦魇再次醒来，所用的力气比上次大得多，将他直接击昏了过去。

他按着半边脸，明白过来：“……幸好让你换衣服，把面具摘了。它没看出你是偃甲。”

冼血：“？”

唐顾我喘了口气，坐在地上，看了看房内，忽然蹙着眉道：“怎、怎么这么冷，这是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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