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渡灵(四)(2 / 2)
白起头上、肩上、背上堆了厚厚一层雪,唯有怀中抱了一个人,被大氅裹着。
白起向来对他爱答不理,此时见到顾我,却激动起来,起身抖落一地碎雪,迎上前,着急地将怀里的人递给他看。
燕浔满脸通红,贴着白起的胸甲,双眼紧闭,显然已经昏睡不醒好一阵子了。
唐顾我心里“咯噔”一响。不知燕浔到底在雪地里睡了多久,他身体虚弱,多半要冻出病来。
顾我脱下手甲去试燕浔额头。燕浔沉沉睡着,像个小孩般,万幸脸上并未发烫。唐顾我放下心,以指节拨开他脸上碎发,又碰了碰白起的胸甲,皱起眉问:“你在干什么?”
白起胸中传来嗡嗡的震动声,唐顾我责备道:“快停下!蟒铃撑不住你这样胡来,你不要命了?”
白起怔怔地看着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只一个劲把燕浔朝他怀里塞。他胸甲、腹甲都有些热得烫手,是刻意过度运转造成的。燕浔先是感觉到冰凉的手指碰触额头,又远离了热源,在昏迷中嘴唇哆嗦,唐顾我只得接住他,低声喊道:“燕浔!”
白起手忙脚乱地比划。冼血看了看燕浔,从怀中掏出面具戴上,低声翻译,唐顾我这才知道燕浔也像自己一样,进入幻阵便不管不顾地朝里走,找到一间民居,进去后还落了锁。
秦铠只听主人的发令做事,不敢阻拦,更无法开口。燕浔进了民居之后,便像发呆那样抱着两膝坐在廊前,白起对主人毫无怀疑,乖乖守在一旁,直到许久之后,远处山上传来巨响,小橡镇漫长无际的夜里突然刮起北风,草木萎缩,天井中不过片刻便蒙上一层薄薄的积雪。
燕浔从秋天便开始离不得毛皮,尤其不耐寒冷,白起从这时起才察觉出异样。然而白起想拉他进房内,燕浔却格外执拗,虽然面无表情,嘴唇被冻得青白,但怎么都不愿意挪动步子,极用力地挣扎。白起无法违抗主人的意愿,又苦在无法相劝,只能由着他。
小橡镇上风大雪大,燕浔果然撑不住多久便冻昏过去,白起已经手足无措,既开不了口叫不醒他,也不能抱着他进屋,没有命令,更不得离开主人去求助,只好将燕浔搂进怀中,用大氅裹紧,以主枢过热的温度燃烧金蟒血为他取暖。
唐顾我听得一脸惨不忍睹,简直不知道栖梧山庄是怎么想的。只会一令一动的机关甲,和普通机关又有什么区别?但他也不能责怪白起,只好低下头,连声唤燕浔的名字。
燕浔主要是被冻昏的,白起维持住他的体温,很快就被喊醒了。他昏昏沉沉地掀起眼皮,脚底就像踩着棉花一样,无意识地看着顾我。顾我将他交给冼血抱着,拉住白起进到厅堂。
燕浔迷迷糊糊地,坐在椅子里打了好几个喷嚏,转头看见唐顾我已经将白起的胸甲打开,露出其中复杂的星枢,不禁吓了一跳。
他头痛欲裂:“唐兄?”
唐顾我:“晕一会儿就习惯了。我们得快点去找到其他人,我给白起换个蟒铃,马上好。”
他在栖梧山庄甲室里呆过一阵子,秦铠虽和开字甲构造不同,对顾我来说也大同小异。不过给冼血备用的蟒铃小了一圈,他得接上一截才能卡上。冼血便趁他干活的时候将事情简单解释了一遍,燕浔还不太清醒,听得头都炸了,磕巴道:“等等,谁?邵凌也在这阵里面?”
“我没印象了啊?”燕浔彻底疯了,“进阵那片黑雾太浓了,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我抓着白起,然后就……就不记得了。”
顾我道:“我也是这样。凌光剑是影响不到偃甲的,你带来的其他秦铠呢?”
燕浔摇头不知。没有指令,秦铠们进了阵只相当于一具空壳盔甲,但如果都在主人身边的话,至少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唐顾我将白起的胸甲重新封好,拍了拍手,道:“邵凌不知道有什么计划,我们得先去把人叫醒。”
“不行。”燕浔已经迅速进入思考,“人都醒了,会惊动凌光剑的。”
他没法将这幻阵中的阵眼叫做邵凌。唐顾我头更疼:“能惊动他倒好了,能把注意力从陆英航身上转移过来。我更愁的是你还记得多少金陵师兄弟名字……好像不叫姓名,是唤不醒他们的。”
他们在剑雨阁上只住了一晚,还当真叫不出几个人的名字,连闯了几间房,都束手无策。被魇住的人极不配合,只能打晕带走,白起肩上扛着两个,手里拎着一个,万幸街上积雪很厚,行走起来脚步声不大,燕浔独自裹着大氅,不住轻咳,这下是真的要冻出风寒了。
唐顾我又一次用蝉翼刀从门缝中割开锁,推开门,大松了一口气,狂奔到院中,喊道:“断水姐!”
断水身上还是那一套长裙褙子,在雪夜里显得格外单薄,抱剑倚在柱子上,双目无神。
她修为颇深,倒是不惧寒冷,配在腰间的晗光剑光华流转,剑气宛如卓霄在世时那般熠熠生辉。唐顾我不敢碰她,怕断水反抗时出招,他们一个也打不过,只上前唤道:“断水姐,断水!”
断水无动于衷,唐顾我正待再唤,忽然听到似乎从街外传来了什么动静。
他顿时哑了声。冼血耳朵一动,也听见了,连忙让白起进来,守在门口把门关紧。
“邵凌?”唐顾我以口型问道。
冼血摇摇头,身贴门板,细听外面的声音。
那似乎是远处一个人在雪地中跌跌撞撞地奔跑,锤门,喊着什么。冼血闭上眼睛,在其中辨认出机关甲蹒跚的脚步声。
他做了个捂住耳朵的动作,示意道:“是陆英航”。</p>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