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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深渊(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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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我发现自己自从依附于邵凌的身体之后,总是不自觉地站在他的角度上思考问题,甚至多出几分回护之心,为他找起理由来。

柜台后传出粗重的呼吸声,原来是小伙计在凉风里睡着,冻出风寒鼻塞来了。邵凌在堂中枯坐,如同一座雕塑,许久后,静悄悄地起身出门,将整瓶冷酒留在了桌上。

他找到马厩,蹑景也在休息,听见他的脚步,以为又要赶路了,迷茫地晃了晃尾巴。邵凌摸了摸它的鼻梁,从马背上的剑匣中抽出凌光剑,提在手中。

“我去去就回。英航的传信若是到了,你便带着信鸽,直接来寻我。”

他反手将凌光剑归鞘,顾我目光一扫,瞥见蹑景马鞍后的剑匣上密布着重重符纹,倒像是卓霄前些年研制的那种抚灵阵,不禁心中一动。

他用这个做什么?

邵凌年少成名,仅用两年时间铸剑,在凝魂术上称得上是天资独步。以他如今的年纪和实力,却要随身带着抚灵剑匣,甚至因此不能随时佩剑,这绝不正常。

顾我早已忘记了自己还要想办法出阵,轻飘飘的意识里,只有无数想法电光石火转得飞快,拼凑成一个念头:“他的剑灵要控制不住了。”

邵凌取了剑,转身用剑尖挑下客栈门前的一盏红灯,提在手上。红纸在风中扑簌簌地响了两声,他稳住灯火,便一言不发地沿路向北而去。

镇上的石匠、木匠都在西街上,一整夜,铿铿的赶工声没有停过。 顾我认得他走的路,到了淡月山上,没有直入云海的天梯石阶,仅是山道,坎坷难行。邵凌提着灯笼,孤身一人闯进山门。

他的气息平稳,唐顾我却在心里打鼓。远处“叮——叮——”的凿击声时不时地传来,想必山里的山妖也是一样听得到的。邵凌很快登上山顶,一路来到神祠前。

他将红灯挂在墙外,黑夜中的吞月神祠几经修缮,金碧辉煌的壳中套着破败的里。大门洞开的正殿里,供奉与香火都是新的,砸毁的猫妖塑像一片片散落在院外,案台上所供的是重塑的金像,浓墨重彩,捉襟见肘的金箔中间露出泥巴的底子。

邵凌没有进去,只站在门槛处,皱眉。

“他还记得这里吗?”唐顾我不着边际地想。

院中树叶无风自动,飒飒地响了一阵。

半晌,邵凌跨过门槛,抬头打量这尊新制的塑像。他没有出剑,但凌光剑中被炼化的吞月猫妖可能还记得自己曾经的领地,在剑鞘中微微震动,随即,一个声音平地炸雷般地在背后响起:“滚!”

这一声中气饱满,将顾我吓了一跳。邵凌全然不管不安分的佩剑,抱手回头,那声音又阴魂不散地转到前面,像是贴着他的脸一般吼道:“滚!!”

喉咙中发出的咕噜声仿佛还带着腐肉的气息,邵凌厌恶地蹙了蹙眉,那声音见他没有怕得立刻落荒而逃,想必也十分困惑,一时之间只听见呼哧呼哧的喘气声,竟有些踯躅不定。

片刻后,山妖从塑像中出窍,聚形,化成一头巨大的猛虎。虎妖金铜色的眼睛圆睁,眉间生着一对粗角,身躯几乎抵着房梁,出现在邵凌面前,从喉中发出威胁的低吼。

它摸不清邵凌,自顾自威吓了一番后,眼看不见效,躬起身稍稍退远了些,亮了亮牙。

凌光剑震动得更加剧烈,像是吞月猫妖与邵凌分裂的神魂融合过后,还保留着完整记忆和强烈的领地意识。很明显,它对这位继任者十分不满,吞月猫妖虽不是什么惊世的大妖,却也实实在在是凶兽苗裔,在它眼中,一头杂血的虎妖显然是不配居于神祠的。

邵凌不得不伸出两指搭在剑柄上,才让容波剑的躁动平复了下来。

虎妖几乎将眼眯成了一条缝,仔细而审慎地打量了邵凌一番:“……是你?”

它口不能言,声音从身体内出来,嗡嗡地有些含糊。见邵凌不答话,虎妖皱了皱鼻子,一个旋身,将他围住,恶狠狠地道:“滚开!我不听你的,叫那群道士过来!”

“怎么回事?”顾我感觉这头虎妖仿佛认得邵凌,不禁有些茫然。

邵凌却没有丝毫见过它的样子。他立于梁下,拇指慢慢地顶开了剑格,显然懒得多说。虎妖眼神虽不好,本能却十分敏锐,嗅到一丝杀意,立即缩回脖子,不悦辩道:“说好我只要命!一月上一次贡,我本来忍了,现在连板子里的人也不让动,还说要送江湖人来,人呢!”

“什么人?”邵凌冷冰冰问。

“出尔反尔!”那虎妖气急败坏地原地踱步,“出尔反尔!我们做了交易!”

邵凌的耐心到此告罄,甚至懒得再问是什么交易,拇指一顶,顷刻间抽剑在手,剑气爆发,瞬间冲破房顶,一道银光向上斜掠,魂力激荡,赫然要将虎妖斩作两半。

凌光剑发出凄厉的剑啸,剑光暴涨。虎妖撞碎房梁,被削掉半尾,邵凌的剑势难收,凌光剑在空中陡转了一道弧,劈中台上塑像。一阵哗哗巨响,贴金泥塑被萧萧剑气破土般搅得粉碎。

他本可以将凌光剑脱手,操控飞剑去刺,却握紧剑柄,在虎妖的獠牙逼进头顶时抓住了它头顶的犄角。邵凌袍袖翻飞,以雷霆万钧之力将那头颅压向手里的剑锋,凌光从口中刺入,眉间穿出,虎妖的利爪尚未碰到肩膀,邵凌便已抽剑松手,剑气削开的肉块仆的落在地上。

他已近巅峰的实力十分凶悍,杂血妖兽几乎可以说毫无还手之力,神魂甚至没有凝练的必要,很快在纷扬的泥灰中消散了。

这是唐顾我第一次亲眼看到邵凌的剑。凌光饮了血,激动地发着抖,啸声长久不绝。。

邵凌提着剑,在染血的毛皮上擦净了凌光,收剑入鞘。远处传来“当——”的一声,是石匠敲了分割巨石的最后一锤。

山下客栈临街的窗子依然开着,却始终没有等到传信的鸟儿。邵凌将蜡烛燃尽的灯笼重新插回到门前,吹了声口哨,晨光微熹的小橡镇上,一人一骑飞快驰过,一路向着朝阳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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