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往事随风(1 / 2)
前尘往事断肠诗, 侬为君痴君不知。
莫道世界真意少, 自古人间多情痴。
前世疑惑一一知晓,惟有玉麟为何迟自己四年而归不得而知。两人不再为前世遗憾纠结,宝儿自是恢复调皮姿态。玉麟抱得宝儿这些时候,腿脚不禁有些发麻。宝儿娇笑着坐在一旁,轻轻为玉麟揉捏麻痹双腿。探身取过糕点与玉麟分食,玉麟自是不敢违逆,无奈笑笑随宝儿心意。
宝儿一边喂着玉麟一边好奇问道:“为何上世你魂魄能知道死后情况,而我却感觉一直被困于黑暗之中?为何你执念追寻于我却晚回来四年?还有你说多亏了九斤二相助才能圆我心愿,却是为何?”
听见宝儿一连串询问,玉麟抿唇笑笑,将宝儿搂回怀里慢慢讲述:“那时我只觉神识涣散,耳边听着你的哭喊却无法控制自己身体,在意识模糊时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一定不能丢下你。忽然间,再无沉重感,我能感知到你们每个人的神态、语气,甚至你抱着我身体哭喊,就像我在旁看着你们一样。”
“听到忠正指责你,我不停开口驳斥,却发现没有一个人理我,最后只能在旁感知你做傻事。我俩断气后,阿井劝着九斤二和忠正为我俩收敛尸身,你害怕与我分离,紧紧抱着我,他们无法分开我们,忠正居然,居然……”说到这里玉麟好似忆起不愉快的往事,一时顿住了。
宝儿察觉玉麟臂上一紧,语气愤怒,轻抚玉麟脸颊柔声安抚道:“那时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感觉都没有,余忠正如何我向来不在意。如果这些记忆让你不开心,我不知道也没关系。”
玉麟明白宝儿心意,定了定心神克制住情绪缓缓说道:“我‘看着’他竟然强行硬扯你的手臂、手指却什么也做不了,我生前护不了你,你的尸身我居然也护不得周全。好在有九斤二,拼命推开忠……忠正,阿井强行抱住了他,尸身虽完整,但你的手指还是被他弄伤。”
宝儿叹口气,将头靠在玉麟肩头,握着他手说道:“我知你心意,以后不准再说无法护我周全这些话,死后身体无感,这些已经无关紧要。阿井和九斤二一直待我甚诚,这一世,我们一定更要好好报答他们。”
玉麟回握住宝儿,脸颊贴着其发梢轻轻点头,续道:“家里人得知死讯哭声一片,爹更是伤心。我俩尸身被九斤二小心放置,她答应了你,自是会努力完成承诺。可是,我俩合葬太过惊世骇俗,我早你一步离世又未能有机会明确说清,九斤二虽向众人转述你遗言,即使有阿井作证,诸人亦当痴话,不但余伯父反对,我爹也不肯。”
“九斤二与他们争辩起来,她不懂这些大道理,但是那时她已隐隐约约明白了我俩之间的感情,不愿给我们留下遗憾。忠……余忠正一向爱推诿责任,见九斤二争执不下竟然将我的死全部怪责于你,半点不提自己第一反应是先顾自己。阿井和九斤二做口舌之争哪能辩得过余忠正,九斤二说不过他只能坚持抗命不从。余忠正知道除我之外九斤二一向尊敬我爹,故意提到礼法廉耻,我爹一生最是遵循礼法教条,帮着余忠正说服九斤二。我跟随九斤二感知到这所有一切,却都只得无能为力做个旁观者,我真是……”
宝儿听玉麟改呼余忠正全名,情知当时情景比之叙述更是艰辛,身体往玉麟怀里缩了缩,紧紧依偎着他。知道玉麟答应了自己不会有隐瞒,必要告知自己,也不打岔,只是让他明白此世两人自能相依相偎。
玉麟双手紧搂宝儿,说道:“余伯父和余忠正强势斥责九斤二,说我是余家媳妇,怎可与他人合葬,更何况自古以来并无此理。阿井为人老实,不敢再言,九斤二不忿争吵起来,哀求我爹圆你心愿。唉,我爹生性懦弱,竟在余忠正怂恿下用主子身份让九斤二不得妄言,答应以长辈身份为你做法事,购置上好棺木厚葬于你。九斤二孤掌难鸣,一怒之下只有带着你尸身离开了牙行,将你葬于她家小屋附近。”
宝儿轻叹道:“我当时抱着你只觉世间再无生趣,天地一片灰暗,绝望里未作细思,此事确实违背常理,却让九斤二难做了,倒是辛苦了她。”玉麟安慰道:“九斤二从未后悔答应于你,她应承过的事不管再艰难都会做到,当时她被迫看着我俩相葬两地,一直自责不已。或许也因你当时太过绝望,所以神思被困。”
对于前世是否同穴这种形式上的意义宝儿已不纠结,只是愧疚自己让九斤二为难,更害得她离开了自幼长大的牙行。玉麟知她心意,宽慰道:“我走之后,九斤二恼怒余忠正,本也不会助其一臂之力。而且,九斤二和阿井最后还是完成了我俩心愿。”宝儿大奇,圆睁双眼坐直身子等待玉麟解释。
玉麟见宝儿好奇得像个孩子般,嘴角微扬,将宝儿搂回怀里徐徐道来:“眼见我以余门江氏身份安葬立碑,只觉神识极度抗拒,宁做孤魂游鬼亦不愿留在自身尸骨墓穴,怕你孤单,于是跟着九斤二伴在你墓旁。岂料头七那夜,你墓中亮光一闪,我感觉到好似你的神思飘过,想追随而去那股神思却转瞬即逝。我着急起来,害怕你已转世而我却还留在尘世,拼命想钻入你棺木与你尸骨一起,看可否与你同往,却总觉得有股无形力量阻止着我。最后想着或许是离我自身尸骨太远,担心你转世找不到我,虽不愿意亦只能回到自己墓穴。但不管我如果努力,却也无法融入自己棺木尸骨,我想,或许是我抗拒之心太重,不愿以余门江氏身份去见你。”
“那之后我搜肠刮肚回想自幼看过的书籍,均无此等情况记述,六道众生,天数轮回,我却好似不属于任何一方。没有任何人能见到听到或者感知到我,我不知何去何从只能守在你墓旁,希望有机会能随你而去。”宝儿摩挲着玉麟手指,不由心疼,自己转世之后虽不知去何处寻他,至少还有小玉麟陪着。
玉麟察觉到宝儿情绪,与宝儿十指交握,缓缓说道:“那四年正好让我安静思考那一世,我到底是为谁而活?我短短一世,为何而存在?我生平所遵守信奉的礼数,真是绝无错误吗?我看着九斤二为了我俩哀求他们,其他人就算了,我爹看着你长大,也知道九斤二为人向来不打诳语,依然执着于礼法教条。他虽对你愧疚万分却只知用身外之物补偿,纵使给了九斤二数百两银子办理身后事又有何用?九斤二不敢顶撞我爹,但亦不愿再面对他们,本想拉着阿井一起离开牙行,阿井顾念兄弟情谊,不肯在余忠正困难之时弃他不顾。九斤二恼怒他没有尽力帮你完成心愿,发生了好几次口角。”
宝儿赶紧追问,玉麟想到他们两人欢喜冤家,轻笑道:“好在他们两人吵闹惯了,九斤二也清楚阿井重情重义的性子,倒没有影响夫妻感情。那几年也好在时时能听到他二人拌嘴逗乐,虽做着孤魂野鬼听到他们吵吵闹闹倒也有趣,有了孩子那就更是热闹。而且他们经常来给我们烧纸上香,和我说话之时我便当作与他们聊天对答,虽然他们听不到我也不会气闷。”
听到玉麟如此讲述,宝儿方才放心。细思玉麟所述忽觉有些异样,止不住内心好奇再三追问道:“你是一直跟着他俩,他俩生活琐事你都知道?”玉麟不明其意,自是老实回答。宝儿笑意在心中渐渐蔓延,看着玉麟忍笑调侃道:“那他夫妻二人夫妻夜话,生孩子之时你也在旁看着?”
玉麟俊脸一红,方始醒悟过来,无奈笑笑,轻咳一声,尴尬说道:“他二人……不便之时,我自然是去你墓旁守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吾虽不敏,事斯语矣,岂会,岂会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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