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再想起那天，宋青槐首先记起的是那天风很大，天气很冷。大风裹挟着冰冷的气温，像无数锋利的冰刀，狠狠打在行人的身上，打在路边光秃秃的树枝上，打在钢筋水泥构建的高楼大厦上。行人们蜷缩了身体，弓起背慢慢前行，高大的乔木已经没有树叶和脆弱的树枝可以吹落，它们坚韧的身体在风中摇摆，像是狂欢的舞蹈，风在高耸的楼群中穿梭，只有玻璃窗能给它一些像样的回应，发出一些让人不适的声响。

它试图摧毁一些什么，却又有些无能无力。

早在下午，气象台就发布了大风降温黄色预警，提醒市民们做好防寒防风措施。宋青槐下了最后一台急诊手术，已经差不多晚上10点了，她回到科室继续写早上没写完的麻醉术后访视记录。这个病人是昨天做的手术 ，她今早去探视过，后来就被急诊叫走一直在手术台上没下来过。中午主任跟她要的时候，还因为她不及时记录说了她几句，她沉默着没辩解，只是说抱歉，晚点一定会交。后来主任亲自去了看了那病人，因为是个小手术，病人术后各项体征都正常，才没一直揪住她不放。科室里只有她一人，除了夜班的同事，其他人都已经早早的回家避风取暖了。风打在窗户上，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像玻璃随时会被吹破一样，好在室内的暖气还算充足。她一边查看着早上记录下的数据，一边在记录单上认真的填写。一阵强风打在窗户上，发出隆隆响声，这风得有八级了吧，宋青槐想着，一边加快了笔速，她想写完这个单子就早点回去了。

她刚穿好羽绒服，小姨的电话就来了。

“青槐，还在医院么？”小姨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点着急。

“刚要走，怎么了小姨？”她一只手抓着围巾，正要往脖子上戴。

“是这样，你云姨她孙子生病了，在你们医院挂急诊排队呢，说是前面还有好几十号，你看看能不能帮下忙。”小姨语速很快，在那边急急的说道。

“云姨？”宋青槐一时没想起来小姨说的是谁。

“唉，你怎么忘了，云姨就是周家那个范小云呀，周律他妈。”

宋青槐记起来了，虽然她和范小云仅仅见过一两面，面容早已模糊。

她一边脱衣服，一边问：“知道孩子什么病么？”

“说是发烧，高烧，所以他们才着急呀。”

“行，我知道了小姨，我马上去看看。”

挂了电话，宋青槐换好衣服，理了理束在脑后的头发，站在门口做了个深呼吸，向楼下急诊科走去。

周律抱着孩子站在急诊科通道入口，不是他不想进去，是前面的队伍已经排到这里了，他后面的人甚至比前面的人还多。这次大风降温让很多抵抗力弱的人中招了，尤其是孩子，这支队伍里的病患多半都是面色发红，咳声不断的小朋友。

周裕童安静的趴在他的肩膀上，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上，时不时的咳嗽一声。他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来医院之前测过体温，当时是39度，现在好像更烫了。

范小云挂了电话，看到周裕童有些干燥起皮的嘴唇，赶紧打开保温杯，递到孩子嘴边。周裕童只喝了小小一口，便又埋下了头。

范小云又问周律渴不渴，周律摇了摇头。

“童童，哪里难受？”他小声的询问。

“爸爸，我头疼。”孩子的声音很柔弱，这让他心里很不好受。

“童童乖，奶奶给揉揉，马上咱们就能看病了啊。”

范小云一边给童童轻揉着额头，一边对周律说：“你小姨给我回电话了，说小宋马上就下来。”

周律无暇顾及他妈说的小宋说的是谁，只当是通过小姨在医院找的关系。可原本他们不需要这样做的。

“妈，早听我的去私立医院，我有会员，根本不用排队。”

“那私立医院不是远么，童童烧这么厉害，哪能跑那么远，耽误了怎么办。”

周律抱着童童站了很久，这里人声嘈杂，空气又有些污浊，这使得他渐渐没了耐心。

“那也总比在这排这么长队干着急好吧。”

“那谁能想到这么多人呢。”范小云语气弱了几分，又说：“都怪我，今天就不应该带童童去游泳。”

听她又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周律又只能安慰她：“妈，我没怪你，你别多想。”

周爸挤在分诊台，试图说服护士能看在他孙子高烧的情况下通融一下，护士也被叨扰的烦了，丢出一句，排队等叫号吧，后面还有说烧到40度的呢，便转过身去不再理人。

周爸只得又回到他们身边，看着越来越拥挤的人群，他想了一下又开口：“要不我们去六院吧，那边是我单位的对口医院，我认识那里的医生。”作为局级退休干部，他的脸面应该还可以卖一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