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 2）

宋青槐发现舅舅家的弟弟妹妹在和周律站在猪圈旁边，周律手里拿着白菜叶子在喂猪。喂猪有什么好玩的，但她还是凑了过去。然后她发现，周律喂猪喂的可开心了，一直哈哈笑，好像那真是什么特别好玩的事情一样。宋青槐看着他雪白的卫衣上蹭了好些灰尘，心想这个城里孩子一定是因为没见过猪，所以才这么开心。他们可真不一样，宋青槐只有在有猪肉吃的时候才有一点开心，那个时候他们家一星期也就顶多吃一次猪肉。

过了一会儿，大人们就张罗着吃午饭。那顿午饭对于小时候的宋青槐的来说非常丰盛，不仅有乡下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的大荤菜，还有很多她没见过的各式各样的鸡鸭鱼肉，都是小姨他们从城里带回来的。小姨还给她倒了一杯看上去黑乎乎的饮料，对她说可好喝了，她尝试着喝了一小口，刺激的味道差点没让她吐出来，她抬眼看到周律习以为常的喝着杯中那黑褐色的东西，还是强忍着咽了下去。直到很多年以后她才知道那饮料叫可乐。

姥姥蒸了一锅荠菜包子，不同于城里的小笼包，是乡下那种常见的大包子。新鲜的荠菜调制成馅，纯手工揉面包好上屉，柴火铁锅蒸熟，味道也不同于城里，自有一股清淡鲜香。周律不怎么吃桌上的菜，到很爱吃这大包子，一连吃了三个。直到范小云提醒他吃多了胃不舒服，才忍住没再吃第四个。宋青槐那时候不觉得那荠菜包子有多好吃，纯素的，没有肉香，直到长大离家后她才时常回忆起那菜包的味道，那是融进骨血的记忆，家乡的味道，却再也寻不到了。

吃完午饭，大人们又开始喝茶聊天。她小姨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本八字卦书，女人们来了兴致，然后纷纷算起了自己和自家男人的八字命运。算完了有人说准，有人说不准，可谁也不会太去计较，毕竟当不得真，就是当个乐呵。算完了大人又开始算小孩子，等算到周律的，范小云指着卦书说：“这上面说周律是丙火命，将来要找个辛金命的老婆。”小姨说：“青槐不就是辛金命吗，刚算的。”范小云一听乐了，逗趣周律，“怎么着，咱们把青槐带回去给你当小媳妇吧。”

周律已经是个半大小子，一听这话脸就红了，扭头就要走。范小云哈哈笑着把他叫回来，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带弟弟妹妹们去小卖部买零食吃。

宋青槐当时年纪小，没听懂范小云的玩笑话，即便后来懂了，她也知道那只是个玩笑而已。看到周律叫她和弟弟妹妹们去小卖部，她就屁颠屁颠的跟上去了。

乡下的小卖部不比城里的商店超市，卖的东西非常有限，大多都是生活用品，小孩子的零食玩具也就那么几样。周律给他们买了很多瓜子和糖果，这些东西对于周律来说很稀松平常，只是他不爱吃零食而已，但对于宋青槐来说却不是经常能吃到的。买完零食，钱还剩不少，实在没什么玩具好买，周律给他们买了几个气球。那上面印着大大的福字，看起来像是过年剩下的。宋青槐很开心，她口袋里装着鼓鼓囊囊的瓜子，嘴里含着糖，手里还拿着被她吹的很大的气球，简直像过年一样。

为了表示对周律的感谢，宋青槐带他去看了池塘里的鸭子，周律看起来也没见过这个，光是听到鸭子的呱呱叫声，他就笑个不停。宋青槐又带他去麦田里，青青的麦苗随着春风荡漾开去，像海水的波浪一样，很是漂亮。周律在田埂上奔跑，他伸开胳膊，风将他衣服吹起，像一只白鸟在青色的麦田间飞舞。田里都是黄土，跑了一会儿，周律的鞋子就脏了，宋青槐提醒他，可周律一点都不在乎，还故意往土多的地方走。宋青槐觉得他傻乎乎的，又像是没见过土一样。宋青槐又带他去见识了其他的农作物，高粱，大豆，花生，以及田里的各种小虫子，草蛉，蝼蛄，马陆，周律无一不觉得新奇好玩。

村外的路边也都是槐树，上面结满了槐花。槐花是可以吃的，在非常穷苦的年代，乡下人会用槐花做成吃食果腹。现在的乡下人们都不至于饿肚子，吃槐花的就少了。宋青槐喜欢槐花的味道，不由自主的从较矮的树上了摘了一串新鲜洁白的槐花，放进了嘴里。周律有些吃惊的看着她，宋青槐想了想也递给他一串，“可以吃的，很甜。”

周律应该是听懂了她的话，将槐花放进了嘴里，嚼了嚼，对她笑了，“是很甜。”

又玩了一会儿，他们就回去了。回到姥爷家又待了一会儿，有人提议一起拍个照，大家就站一起冲镜头微笑，留下了一张周家回乡的纪念。那张照片后来从城里寄回来，宋青槐家也分到一张，迄今还放在宋家的相框里。照片上的小小白衣少年，身体挺直的站在宋青槐身后，脸上是明朗的笑。宋青槐没怎么照过相，她有点低头含胸，怯怯的看着镜头，笑的勉强。

拍完照，周律他们就回城了。宋青槐跟着大人们身后，目送周律他们离开，那两辆黑亮的汽车，慢慢的远离她的视线，驶进青绿的田野，直至消失不见。那个时候，宋青槐还不懂什么叫离别，什么叫怅然若失，她只是觉得有一点不太开心，尤其是在那么的开心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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