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二章】抔焦土(2 / 2)
假青丝为发,以茉莉花水梳开。叫宫人梳了一个正宫环髻。沈缚将它固定在了尸首的头顶。
将露出来的体肤皆上了一遍石灰铺底,粘上一层黄白陶泥,涂了一遍蜡,再用调好的水粉在两颊抹匀,双眼处盖上了玉片,上面轻摆了新摘的桃花,再上了三分胭脂,用朱丹抹了唇色,倒还有几分从前的模样。
沈缚取了一早备好的凤尾玉镯,套在了景平的手上。又拿了金箔让之含在唇间。
再换上新绣的宫袜,但沈缚却怎么也套不上准备好的宫鞋。
努力了许久,却依旧无能为力。若不是鞋子尺寸荒唐,便是有事情更为荒唐!
心中疑虑窦生,望了一眼被烧得焦黑坍塌的瑶华宫,按压住满胸口的惴惴不安。
“沈司祠怎么还没好么?”不知是哪位公公在问。
沈缚闻声一个激灵,“马上。”深吸一口气,咽下嗓子里这颗跳动不安的心,极力作淡然,转目四顾,趁人不注意,片刻之间慌忙用刀子削下半寸脚指骨,用帕子连忙裹住,塞入袖袋。
干净利落。
匆匆将宫鞋替她套上,呼出半口气,同一旁宫人道:“差不离可以入殓了。”
收好了景平当日所穿所戴,尽数规整到紫木盒子中。沈缚开始为其他宫妃梳妆。待她全部收拾完毕,已经是第二日辰时了。
此时严笙已运来的定制好的玉棺里早已铺上了八重锦被,将尸身放入内,再向玉棺里倒了一层珍珠,一层宝石玛瑙,摆上了平日里皇后娘娘最爱的几样首饰,以及一枚宣武帝赠与她的同修于好的玉佩。
将其余宫妃的棺材一并推入灵殿,高五十尺的大殿阒寂得令人生怖。画栋雕梁,彩釉金漆,在白色的长绸包裹之下,似蒙上了一层灰一般,失了眼色。皇家灵堂颇为考究,主棺是景平皇后的,依次排着一些小棺,放置在灵桌之后,满殿尽是素白纸花与祭幛。
严笙迎着棺,沈缚跟在一行宫人的最后头,跨上白玉台阶一步一步,远远望见李永逸点燃了长明灯,在灵桌上摆好了鲜花与果盘。
身后是哒哒的脚步声,还未意识到怎么回事,跟随在队伍最后的沈缚被忽地被一股蛮力冲倒在地,她抬眼只见一织锦小儿腰上佩着一条金红丝穗子,跑起来一晃一晃的,他人径直奔向殿中,身后跟着姑姑嬷嬷小步紧追喊着“五皇子”,几位宫人俯身便是要扶她起来。
本她立得稳,被小儿一撞也不会摔倒,而因彻夜梳妆入殓,沈缚一夜未睡,此时她的脑袋有些昏沉困顿,眼皮亦是沉重,竟是不留神跌倒出了洋相。但被这么一摔,她倒是清醒了几分。
“司祠可要紧?”桑姑姑扶住了她的手臂。
“不碍事。”沈缚摇了摇头,而听一少年模样之人在她身后轻声道:“五弟不懂事,冲撞到你了。”
这般称呼,应也是一位皇子,她想。
但碍于礼法沈缚不敢抬头,亦是像其他宫人一般循规蹈矩,只是盯着眼前的一双龙纹云靴:“五皇子心慈尽孝,皇后娘娘的灵柩停在殿里,他是情真心切……奴婢多谢殿下关心。”
三皇子赵璩听她自称奴婢,却是面生,而他方才听桑姑姑唤她司祠,她这般女子竟然是礼部的人?他倒不知这六部何时招了女子入仕,只不过他长期深居简出,对前朝事儿亦不大过问,或许是自己不知如今之事了。
而桑姑姑在一旁道:“沈司祠,起来吧。”又对三皇子赵璩说:“三殿下,今日娘娘们大殓,是而礼部请来了义庄的先生们。”
赵璩点了一点头,就先一步入了灵堂,步履缓慢,身旁有内侍搀扶,不似一个康健之人。
沈缚重新归了队,竟有些虚惊之感。提着分别盛放着归好的那些簪钗珠玉金石,欲之后交还礼部,她在殿门之外候了李永逸与严笙片刻,不见他二人出来,却听殿中哭声阵阵。
是五皇子跪在棺前,恸哭得似个不通礼数的孩子,而他年纪不过六七,也确实是个孩子。只是生于皇胄,钟鸣鼎食之家,生来便不能似市井小儿一般胡闹。今日这般肆意大声地落泪,也方是不曾有过的。
沈缚面色疲惫,走了好一会神,却听人在身后唤了她一声:“沈缚姑娘?”
侧身回看,出声者身着青色鹤鱼官服,可沈缚自己却并不认识此等官职之人。
“大人是……?”
日光朗朗,从头顶直直洒下,她一时瞧不清来人的面容,不敢眯着眼看,只晓得其人眉目如黛,纵有焦灼之色亦无法掩盖他的谦和尔雅。
“审刑院郎中,祁知猷。”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