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第零四章】江流止(2 / 2)

加入书签

猝不及防,毫无准备的沈缚一瞬被此人的阴影笼罩,心底一惊,二人双颊相距不过三寸。而一侧她本想用来切肤的刀片已经调换了原有的作用,架到她的脖子之上,隔着单薄的领口,有些凉。

常持刀的她,晓得这把切腹之刀到底有多快。

“你是什么人?”他言语寡淡,充斥着本能的戒备,而眼末却随屋内的灯火轻轻颤,眸间还留有大梦方醒的迷惘与懵懂。

想着如何措辞开口,沈缚不敢打草惊蛇,生怕说错了一句话便失了性命,她缓了缓声音,吞了一口气,方是小心翼翼地,一字一句回答道:“这里是义庄,是收殓尸首的地方。我方才是在替你擦身入殓,断没有半分伤你的意思。”

他听闻这两个字,面色更是沉如暮霭,若有所思。

“因你被送来这里之时,”她狠了狠心,瞧了一眼他的眼色,“确实是死的。”

少年瞳色漆黑,憧憧的烛火在这一片浓墨般的乌眸中生姿,而光亮是倒映进去的,本来那里就空无一物,深不见底。

闻言他松了手,将刀放回一旁,抬眼看了沈缚一眼,像是深夜之中渗出一点透亮,恍若无主之犬,又或者更像是与狼群失散的幼崽。

只是沈缚心间掠过一丝动容,只因方才在他眼底真真切切仅仅地瞧见了唯有自己一个人,感到了少年怀有的一丝纯粹。于是有过这么一时见他则心底似见幼猫雏犬,顷刻所有的疑虑皆为绕指柔。

这错觉自然是稍纵即逝的。

少年看着沈缚阴晴变换的脸,眼底逐渐阴翳了起来,低头默默重新系上了自己的衣物,皱了眉,不发一言,整个屋子只有火星子跳动的声音,安静得不自然。

沈缚希望他能即刻离开,她也好当作今夜事不曾发生,于是率先打破虚妄的平和:“你家人……抑或是亲友,摆了些纹银,我这就去取来还给你。”不动声色地下了逐客令,也不想再经受一遍性命被威胁之忧。

他穆然开口,沈缚立刻捕捉到这一举动,有一瞬的惶惑。只见他顿了顿,喉口微动,却又把话吞在了自己的腹中,换成了一句意味深长的“不必。”

“银子本就是你的,我带你出去。”

“我出不去。”

沈缚闻言瞳孔猛然收缩,浑身上下树起了戒防,半步不敢轻举妄动。

此刻少年不过只是轻笑出声,令之前还温存的半分暖意消失殆尽,而夜风渐起,取而代之的是叫人背脊传来的凉意。

他的“不必”,并非是她以为的“不必”。

他所言的“出不去”,并非真的寸步难行。

她为何会劝李永逸收下这句来历不明的尸体?方才又如何会觉得这是个美差?眼下稍不留神就要取人命。本以为眼前人是走了一回鬼门关,而才知道分明是自己死里逃生。

因她大意,短短一弹指之间,她又后悔了多少次?

静下来一想,她谂知本朝律法向来严明,叫人难以浑水,这位少年现在分明活着,没有无户籍明证,倘若户部例行查人,清点名册,自然也会暴露出来,若届时将他交送至官府,是不是一切就迎刃而解?

这个人危险至极。

心提到嗓子眼,沈缚尽力收敛,压着嗓子,沉静地回他道:“大梦初醒,又是孤苦无依。你经历了这种事儿,什么皆不记得是自然的。此时夜深了,又能去哪里?不如先留在义庄,待想起一些再离开也不迟。”

一瞬间的迟疑,使得空气骤然停滞。沈缚得不到回音,又心惊胆战地瞧了他一眼:“不要怕添不添麻烦,你也无需拘束。”

少年见此撇头笑了一笑,分明极为清亮自如的眼神,却叫人头皮发麻:“若得姐姐收留,自当感激不尽。”

沈缚心中起伏,终还是略略松了一口气,沉吟片刻,看向他:“如何称呼?”

“江偃,钱塘江,单人偃,”他倒是大大方方毫不避讳,“还不知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沈缚的面色却不能有半分地释怀:“沈缚,释缚的缚。”

他想,这没法说是一个好名字,丝毫没有半分雅致堂皇的寓意,用在人身上却颇为有趣,就同他的一样。

川上逝者如斯,而他江流乃止。

“姐姐何须怕我。”面前的女子心神还留有失措与怵意,一言一行却极力保持着是泰然与沉静,不知她此刻在想什么,江偃只觉得她瘦削的肩膀上更像是承着一种义不容辞的责任,他不能理解这种感觉,只觉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惹人发靥。

“你究竟打算做些什么?”沈缚屏息,不是质问的气势。

“我没想做什么,”少年低头稍作停顿,复抬起眼,浓黑的眼色纯粹,不掺一丝杂质:“留在这里,那万事任凭姐姐差遣。”

*醒醒,是谁凭谁差遣?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