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风雨伞(2 / 2)
尔后放下车帘,马车行远。
沈缚拿起那把伞,却不晓撑起来的意义。
脑中反反复复地回响着“靠自己活下去”的声音。
是要她抛去一切,洗去一切,不被他人所累,不去仰仗他人,即便是生养她的血亲,是要她在这世间,独立茕茕。
因而沈缚从不知何为孤清寂寞,却也不知为何要活在这个世上,她年纪太小,不懂世事,却晓得这世上原来也不尽然是恶人。
然她还是替长辞的母亲打了一打伞,为她遮蔽一些风雨。
“她的话你也不必往心里去。”余尔砚同沈缚出来。
立在院子里的那棵柳树下面,沈缚脚踩柳絮,“你不要往心里去才好。”不去看余尔砚神情,“为人父母的大抵都是如此,只要你我是男女,就会被误以为的。你长兄娶了妻生了子,接下来也会轮到你头上。”
“你倒是没这个烦恼,李主事实则宠你得很。”
沈缚叹了一口气:“我不大承受得起,受他扶助,欠他也太多了就还不上了。”
“他将你看作子女,哪里想着回报呢。”
沈缚觉得自己同李永逸之间依旧横亘着河海,并无所谓父女间的亲昵。她还记得当时连一句“舅舅”都被否决,只能同他不亲不疏地以职位相称。
于是摇摇头:“他将我护在羽翼下,好似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分明我这年岁拿出来也叫人贻笑大方了。方才还同他吵了一架。”
“为了什么呢?”
“你晓得义庄要拆分了么?我想借此机会分去刑部,可他从小只管教我什么是丧葬之礼。晓得我的念头,自然不高兴。”
“礼部有什么不好?”余尔砚仔细看着沈缚表情中掠过的分毫,心下忽觉不安,一念到那日他问她是否要科考她说了不,但却从很早的功夫开始就几乎每日来他这儿拿书,夜夜攻读。余尔砚如今有些迟疑沈缚是不是面上说不再去想此事,却暗自下功夫的那一类人儿:“事到如今你不会想要………”
“没有,我纵然心中有过这种念头,但我更贪生怕死。如今这日子也不算难过,我怎么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呢?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能够。”她心底却是忽地冒出那位少年的一句“姐姐胆子极大。”沈缚霍然一惊,不知怎么会突然想起他来,努力摇了摇头,试图甩掉这杂绪。
她亦是明白自己分明胆小如鼠,外强中干罢了。可纵然是如此,沈缚也不甘做鸟巢里嗷嗷待哺的雏鸟,或是锁在龟壳里一辈子的乌龟。
凡事总要有一试,而她已经迈开了第一个步子。
余尔砚缓和了声音:“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左右不过是担心罢了,但即便是你如今同我说要乔装以男子面目入仕,我亦会尽力而帮之。”
“尔砚。”沈缚听此言心中一怔,像是寒夜里喝下一口温汤,鼻子酸涩,在喉口换了千万句道谢的说辞,最终只是唤了他一句名字。她根本没有这个胆子去为乔装为仕,两条路说不上哪条更好走一些,毕竟身为男子的优渥是她不能够真正感同身受的,倘若被揭穿,是万劫不复。
余尔砚抬头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你不用谢我。”
此事不欲再提,转而顾起阮秀怡,只是道:“今日去你书馆见人不在,遇上了阿庆,便叫他带着我过来,别说我多事儿,也别怪他什么。夫人需要好好调理才是,这几日我若得空便过来,帮你搭把手,也好一同照顾她,你不要自己累坏了……”忽地有想起了什么:“怎么也没个贴己的丫鬟?”
她素来以为,余尔砚同其余兄弟姊妹交好,自然在府中日子过得不错,可没想到他娘亲这么多年下来,还是与他人无法相容。
余尔砚摇摇头:“搬出来也清净一些,府里的人儿已经在收拾了一半,只是我娘觉得不必带,因此今儿本是想再买几个,却一直不得闲。”
沈缚不知他这般设防,也不懂为什么一开始不带府里的人,这个崇华苑不大也不小,看模样是有五六间屋子,却只住了余尔砚同二夫人两人。沈缚无奈地笑了笑:“我也可以过来搭把手。”
余尔砚乍然抬了眼看向她:“你哪里有空呢,义庄的活儿也不少,你若真想去刑部,宫里的事也有好些时日可以忙了。“似是拒绝。
沈缚有些疑惑,她晓得余尔砚对自己娘亲事事亲力亲为,但沈缚觉得他过惯了舒服日子,一来难免照顾不周,二来有些事儿到底是他不方便做的。
“你只要给钱财就是了,人情就不欠了。”沈缚道,“我来也是应该的。”都是要偿清的从前的人情债。
余尔砚闻言笑了笑,“你倒是想尽法子挣铜钱?”抛了烦愁杂绪,也终是先应了下来,“不要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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