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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肝胆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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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缚忽的记起茹虹姑姑所言:

“哑了也好,至少哑了便不能胡言。”

江偃坐在里屋窗沿,一脚踩在窗柩上面,细细地擦拭那把失而复得的偃月刀。

却闻一串脚步声,从远及近,来人又敲了敲门,尔后房门被推开,环顾四周,不见屋内江偃,却心照不宣地晓得他在这里。

见少年肆意,鞋靴底上湿漉的血渍还未干,李永逸不经皱了皱眉头,道:

“无论你用意为何,我替她道一声谢。”

“李主事,你将人心想得太复杂了。”

他不过尝试着做一次投桃报李罢了,也丝毫不在意是否有人对他感激,这一句谢,哪里需要李永逸代为讲呢。

李永逸静默良久,似是自嘲一般地问少年道:“不复杂吗?事儿杂糅在一块,变得繁复,不幸加叠,只会加剧不幸。”

“李主事先顾好自己罢,快些将这姑姑公公入土也好少一些事端。”少年显然不满,也无意一起陷入李永逸回追过往的思绪中去。

少年倒是直来直去,没这么多千曲百回的心思。只不过,这个也并非意味着他便是个良善之人。

李永逸不知江偃身后有谁在谋划这一切,而听少年继续道:“暗里的人,是不配见光明的,李主事,我们都一样的。要保全自己,就别再掺和进来,好好待在暗处,不也皆大欢喜。”

李永逸闻言猛地一惊,少年竟然是认得他的?

因谭大公公与崔荨先后落葬在城南凤门山,沈缚没了再去翻看尸体的可能。没了江偃这令人头疼的因素,日子也渐渐恢复正常。只是那日入殓完了大公公,义庄在晚些时候又收了一位头骨被碾碎的内侍公公,面目亦是全非不可辨。沈缚闻严笙道自己是亲手扯开了蒙面的白绸,讲来此情此景是血肉模糊,令人不忍直视,至今心有余悸。而她因大公公一事又得了几日沐休,恰好没见到那尸首。只是在屋内理了一理经手的几俱尸体的性状,对应着《洗冤录》一一做个对应。

想起吴山书馆里不知有没有《折狱龟鉴》,到了那儿却是找到了《棠阴比事》,沈缚有一点点小欢喜。

“以为你这两日沐休,怎么今天才来?那日听钟大夫说,义庄来了个新人?有天夜里我见过的。”余尔砚头也不抬,拨了算盘珠子,给沈缚看了价钱。

“哪里来的新人?”沈缚看了他一眼,从兜里拿出四十文,默了默道:“义庄都要散了,不会再收新人的。那位不过是个举子,候着秋试的,盘缠落了,我接济了几日,人早走了。”

“也未听你说起过。”

“没什么好讲的。”

“当真么?”余尔砚笑了笑,“江偃对么?你晓得他是谁么?”

“名字都晓得了?你认得的人多,你知道么?”沈缚将铜钱摆在桌面上,案上停着的乌鸦啄了啄,又飞开了。

余尔砚摇了摇头,是因他也全然不知这少年是何人,只晓得他与苑中贵人或有牵扯,除此之外他查不到此人的半分消息,少年仿佛凭空出世之鬼魄,无来处可循,亦不知他归处:“暂时无从知晓,但那日你来崇华苑的时候,我见过他一面。”他不再多言,是因二人皆有不能说的事。

听他说见过江偃,沈缚有些不解,心下的猜想始终不敢落实确切。

他知沈缚的性子,叹了一口气:“好人不可做太过。”算是给她提醒。

“我哪里想做好人呢。“沈缚听后垂目,一时感慨,“是心软也是懦弱,自保都不能够,怪不得你们会觉我不自量力。”

余尔砚:“我可没这么说过,未尽全力时,谁也不知你能做到如何地步,我可不会似李主事般拦着你。”

“你拦不住我,我也不听你的。”沈缚低头。

“明天还来么?”余尔砚看了看外头天色不早。

“看明日安排,不过大多都不太会了。”沈缚笑笑,“你也要回崇华苑了?听钟大夫讲二夫人好些了?”

余尔砚点了点头,道:“现下她身子利落了些,能起床走走,还硬要替我煲汤,但这滋味嘛,实在说不过去。我也不急着回,她也有人伺候,我们倒也可先去奎元楼或是罗惟馆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沈缚知晓二夫人本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不会做什么。但如今起了兴,也就难为余尔砚尝尝了。

“你总归要卖她个面子。”她弯了弯眼儿,“怪你在外头吃惯了,嘴巴挑得很。”

“你若真吃了她做的,便不会说出这番话了,不如去吃条鱼罢。”念及她那日化险为夷,被她小心告知锦鲤换了□□,也算是颇为惊险,却又叫人摸不出头绪。余尔砚也诧异这个事儿是如何解决的,百思不解,此事他并无同其他人提过,又会是谁知晓了呢?

沈缚倒是没因此而倒胃口:“那走吧,我也有些饿了。”

余尔砚将书馆交给伙计,叫人驱车,待沈缚上了马车后再进入。撩开帘子对车夫道:“楼外楼。”

沈缚讶异:“怎么改主意了?不去罗惟馆或是奎元楼了?”

“方便你回义庄不是?”

还是原先的二楼雅座,两个人斜对着堂下的说书席位。一杯茶、一抚尺便是一两个时辰不休。

说书先生换了好几位,也总是这个打扮,而今个讲的,不是史记故事,竟是陈无择的五行论。在场人兴致缺缺,也全然不将此听入耳中去。沈缚任由余尔砚点了三条鱼,一壶酒,左耳进右耳出地听起了说书来。

“医道本一体,讲究一个内外兼修,学医者的上阶便是修道。丹药丹药,其本质就是精纯之药。”

楼内喧哗声不绝,劝酒、谈天、笑声、丝竹……充斥耳膜,如潮水宣泄一股脑地涌入。

沈缚闻言蹙了眉,耳朵疼,好久没听到这么嘈杂且响亮的声音了。依稀听得几句楼下说书人的话,却是不敢苟同,但又觉自己知之甚少,无法稳稳地辩驳。

“两位客官,菜齐了!”小二将盘子放在矮桌上,替二人洒了酒,便下楼去。

沈缚夹了一筷子鲈鱼,听余尔砚道:“儒学讲入世,佛学讲出世,如今的道学家倒是颇接地气,不搞庄周梦蝶那一套。”

“儒释道实则在当今有些三足鼎立了,百姓依旧信佛的为多,士子捧朱熹,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官家这些年越发推崇陈无择的学说了。”

余尔砚看了一眼楼下堂间:“你那本《三因司天方》看得如何了?”

“这几日在理尸检的记录,搁置了好些日子,也就没看陈无择的书了。”

“有发现什么么?”余尔砚抿了一口酒。

“好些疑点,却都没法子继续追查。”沈缚放低了声音,“不知从何入手。”

堂下隐隐约约传来说书人的声音:“五行构万物,生疾病便要补五行,譬如人生矮小佝偻病是缺金,体寒风湿缺火。人如是,煌煌世间也如斯。譬如这临安城的布局便是颇有讲究,与四京一样,五行匀称,隆运昌盛。只不过当年中原地带属土,来到江南才水土服。皇宫的五行更体现在各个宫殿的布局之上。”

沈缚想起那日入宫,瑶华殿坐落于中轴以南。

灵光一现,脑中轰然。

猛地立起,差点打翻了手边的清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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