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莲子羹（2 / 2）

崔芷有些局促，一张口便是呜咽：“沈姑娘，麻烦您了。”

连忙招了人送进来，沈缚从荷包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她擦了擦泪，听她慢慢道：“劳请您将阿宵哥收拾得齐整一些，衣服我也带来了，是他最喜欢的一件。还须司祠替他换上。棺材就用普通的就好，是有鱼纹的那一台。我先前没定过，就看了一眼册子，不晓得您这儿还有没有。”

“有的，崔姑娘请放心。”沈缚声音不大，但足以宽慰眼前人。

于是叫来了吴世钩，严笙道：“先将车上的尸首抬进去罢。”

领了崔芷入会客堂，沈缚替她倒了一壶茶，眼露关切地问：“你如何来的？”

“戏班子里其余几位哥哥和我一起推车走过来的。”

沈缚心中叹惋：“其实大可来支会我们一声，义庄里有人会来接的。”

“想着多陪他走一程也好。”崔芷鼻子一酸，面色愁苦，眼底尽是晦暗与自责，“都怪我不知轻重，登上龙身的时候没站稳，踹了他一脚。不然他也不会跌到江里去……都是我的错，现如今竟是害了他，等阿宵哥落了葬，我便是决定去刑部自首。”

“崔姑娘，”沈缚听她所言，“这或许并非你之过。”

“怎么不是我的过错？我眼睁睁见他没入了江浪里头，是我蹬了他一脚！”

沈缚道：“昨日我替宵大哥验了尸，觉着他的死因并非仅仅是溺死这么简单。”

崔芷大惊，似是不敢相信，又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沈姑娘可是有什么发现？”

沈缚垂了目，想了想，对崔芷道：“离开江干后，我已是将此事上报了刑部，若有什么发现，应会有大人会告知，现如今我还不能多言，但姑娘要信这真相定有大白的一日。但是若要立案来查，宵大哥的尸身便不能如此快入土。要等他们派来仵作之后，再做定夺。”言毕，看了看她的神色。

“我怎的也不明白，阿宵哥怎么就这么去了，若真死的不明不白，我咽不下这口气。往日里也有人会呛了水，可是也都好端端的。我们班子里每个人皆会泅水，怎的会淹死呢？可若不是我这一脚，他也不会跌了下去，为什么偏偏在这他做龙首的这一日丧了命………”

“什么叫做做龙首的这一日？”

“沈姑娘有所不知，我们戏班大伙儿的角色是轮换的。龙首这个位置，不是谁人都能举的。只是前几日阿褚哥扭伤了脚，阿宵哥才替他上的。”

“这个阿褚哥，今日也随你一起送王宵过来了么？”

崔芷点点头说是，“但他脚还未痊愈，我本想叫他不要相送的，但他执意要跟来，说都是阿宵哥若不是因为他，也不会出这个意外。”

“在昨日弄潮之前，你阿宵哥可是有吃了什么？”

“我替他剥了几颗莲子。他大概就吃了两三颗，说是嫌苦，不喜欢这个味道，其余的都是我吃了的。”

“还有人晓得你们吃了这个吗？”

崔芷摇头：“我并不清楚，哦对了，他中午他吃了一碗猪肚汤，临场前闹了会肚子。”

虽然这两物相克，但也无法准确使人在那时毒发。必定有其他的细节，还未注意到。

“若是能将真凶缉拿，阿宵哥方能在九泉之下明目。我手上并无几个铜子儿，要是能让阿宵哥体面一些，我定是尽力为之。”崔芷抹了抹泪。

“这么多看客，我当你的日子不难过。”沈缚叹道。

崔芷泪眼婆娑，揩去了泪水道：“别人以为我是光鲜，毕竟是个被捧得角儿。可是又有谁真正了解，这一行苦成什么模样。我本是孤儿，好心被阿姊捡来收养，后来，阿姊为了谋生计入了宫，便把我交给姑母，可阿姊不常回来，我便被姑父半是卖到了戏班子。只有她回来省亲之时，才见我一面。在戏班子里吃穿用度哪里不花钱，可班主也从未给过工钱。阿姊给过我一些，但凭自己，就只能靠……看客恩主们赏的。”

沈缚闻言心绪起伏，生了些许的怜惜：“那你这日子如何过？”

“起先我想另觅出路，想着我不如同阿宵哥一道出来做戏耍，或是入其他的班子。但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便是不能再动这个念头了。再过两年我年岁渐长，骨头硬了，也没办法继续做这个行当。”

崔芷言语戚戚，沈缚安慰规劝之间，见吴世钩出来，看了一眼满目愁容的二人道：“笙哥儿说你报了官，如此我这就去请仵作。”

沈缚点了头，看了一眼崔芷，小姑娘大哭之后鼻尖都沾了红，对吴世钩道：“多谢这位司祠了。”

见他右拐绕去了马厩，沈缚同崔芷道：“你随我一起去停尸间可以再陪他一会儿。等刑部的人来了就没这个机会了，或许要开膛破肚。”看了一眼她的面色。

崔芷吸了吸气：“若是能查得是何人要取阿宵哥性命，将凶手绳之以法，这等罪想来阿宵哥受得起。”

沈缚陪着崔芷在停尸间待了许久，望着她憋着泪的模样，似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也是一个失恃失怙的孤露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