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章】逐霞仙(2 / 2)
“你……你们是何人?”他警觉地问。
沈缚抿了抿唇角,平了气道:“公公莫急,我等只是想知道,不经允许,私下动了主子的东西,是记什么过?”
桂公公扶着柱子起来,他身量矮小,站起来竟然和沈缚差不多高,他打量了沈缚与江偃一眼,见他二人身上皆无贵饰,也只打扮得如寻常人家的模样,且面生得很,便是不慌了:“你哪来的娘们,如何偷偷摸摸来得了万松岭?”
沈缚面色不愉,但也未真正往心里去:“桂公公不认得我无妨,上头交代奉命查案,这是人命关天的事。”
桂公公一听“上头”便慌了神,他是侯爷府上末等宦官,即便在街头狗仗人势,却也是不敢得罪官老爷的。而听沈缚言来查案,不由得恭敬了几分。
沈缚于是道:“公公为何会打开箱子,动了妓子姑娘们的衣物?此事管事是应允了么?”
而他闻言一下子大惊失色。
“胡……胡说什么话!我……我没有!”桂公公急了竟然说话结巴起来。
“有没有胡说话,您自己知道,”沈缚不管不顾地继而又问:“桂公公,你可认得王实盛?”
桂公公此时慌张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阴郁惨白。听得他低语:“完了,完了。”整个人皆是靠在了柱子之上,脚软了又滑倒坐在地上。
“桂公公有言不妨直说。”沈缚俯身看着坐在地上的神情激烈挣扎不已的桂公公:“不过是受上头所托,若公公将此事自己解决好,自然也就不会惊动侯爷了。”
桂公公拿捏不准他面前这二人究竟是谁,但却如此明晰他这两日做的事儿,不禁忧慌了起来,竟是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了出来:“他说他儿媳来这里做伎人,但他进不了府,也参不了宴,他想叫上她一面。我道他诓我呢,若是成了婚怎么还能入园呢?后来晓得他儿子死了,那姑娘未过门,才依旧是个艺籍的。而这万年欠债的王老汉竟然给了我一锭银,让我替他送信,算是跑腿,我一想他或许这两日风头盛了些,或是有舍有得,儿子没了,却时来运转了。我自然是近不了姑娘们身的,唯一的法子便是将纸条事先塞到衣兜里去。衣服皆是根据姑娘尺寸量身定制的,上面也有标记,我问了房里的姑子,晓得王老汉那儿媳不过十五岁,身量是最小的,于是就在路上开了箱子塞了一张纸而已。”
沈缚已经是明白,这桂公公并不识字。若是看得懂字,岂敢将那字条往崔芷衣物里塞,若是识字,一早便破了王老汉的胡言乱语肯们拐骗之状。
“我没做什么坏事儿,什么也不怕的,我在这侯爷府里做了十几年的内侍了,上头不是没有人,若非侯爷看得起我,管事公公又怎么会将运送伎人演出衣物的活儿交给我。”桂公公将事儿尽数交代了之后,似是觉得自己并未有什么大罪,胆子又肥了起来。
“那若是私放人入园,也不是什么过错么?”沈缚见他嚣张,又笑了笑问。
“我可从来没……”桂公公理直气壮地答,却因沈缚自如的气势,而乱了手脚,意识到怎么回事之后,呸了一声:“这狗娘的。”
而方才在岭上树后一瞥的身影,着的是宦官服饰。
“这并非我带他进来,是他自己混入园中,前几日他弄脏了我的衣物,说是要替我洗净幞头再给我送来,我还当他那么好心,原来是存着这么个念头!王老汉在哪,看我不整死他。这点破银子谁不稀罕了,还想叫我和他在场子里出千,真是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沈缚对桂公公轻咳了一声。
桂公公立马意识了过来,连忙哈腰道:“两位大人,那我这去赌坊的事儿……?”
“公公平日劳累,小赌怡情,关扑无伤大雅,怎么会追究?”沈缚笑眯眯地答道。
江偃眼色深深,只是交代道:“还望公公在这戏唱完之前,把不该出现在此的人请出去。”
二人回到座位之上时,正好轮到崔芷上场。她于舟上以莲叶为剑,身姿飘然,仿佛又回到了当日初次见她舞混天绫一般。坐船抛藕,粉秀落到了肘处,露出如藕节一般的白臂,远远观之,几段莲藕变换之快,似是有千手观音之态。
俏皮生动,却不乏英气。难以想象,这位几经变故的娇柔少女,在戏台之上,竟能换了这么一副面貌。
水汽渐浓,湖面雾气迷蒙一片。崔芷渐渐隐去,渡船而来的是几株菡萏,却不见舟上其人。
忽地前排惊呼,彩色蝴蝶从前至后一瞬间被放出,落在众人的发间、衣袖、轻扇之上。
而扬琴声渐浓,一人从空中乘云雾踏晚霞而来,肩披两条深碧色长绸披帛,约有数十尺,宛若惊鸿。
夜色之中,深色披帛难以辨析,若并非仔细瞧,看客会以为她是飞升悬空在西湖之上,佳人轻盈,茜色飞袂拂月华。
而她拉着两条长缎,飞速旋转,向下滑落,而又曲身上行,将绸缎束结,而她索性站在了结上,似是荡着秋千,浅粉色裙裾如开放的菡萏,翩如莲叶翠,宛如游龙举。而她飞云逐霞,在月夜的光晕之下,似嫦娥奔月。
不愧是逐霞,不愧为仙子。
菡萏宴至此终了,无人不沉醉赞叹。付侯爷似是极为满意,为之大摆流水宴,劝宾客饮酒,至午夜方可休。
沈缚同江偃却是在桂公公过来禀告之后,提前一步出了万松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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