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2 / 2)
玉卮低声问:“阿姊认得吗?”
薛醍齐摇头,“不认识。”
抬步下了两阶,只听见刘淮安唤了声,“王伯伯。”
他哐哐爬上楼,薛醍齐再回首,不期和那个咳嗽不停的年轻人对了一眼,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慧黠。
瘦骨嶙峋,病容阴郁,其实也难掩秀逸出尘的旧影子。和姒郸尹竟有五分相似。
玉卮也看了几分在眼里,心中一阵惋惜。默然着出楼来,和薛醍齐慨慨道:“病体不支,寿命难永。分明还是壮年。”
“玉卮。”
“阿姊怎么了?”
薛醍齐声音很轻,“你说过,咱们架在火炉上。”
她目光很虚,淡得像天上飘的云层,“你觉得烫,但有的人已置身釜中,再年轻的身体也架不住滚油煎熬。”
人这一生还真是怪,看运道投生。投在帝王家,再好的体格也能作得奄奄一息命不久矣。
在那样没有血亲可言的冰冷地,姒郸尹熬过的伤又是几分。
这种切肤之痛,真实到似曾经历。薛醍齐一夜都不能好睡,背凉得像躺在冰河里。郊野松风瑟缩,飒飒吹了整夜。
她头疾在夜半发作过一次,下半夜时,又被搅缠已久的荒唐梦境再次揪扯。
姒郸尹在她的梦里嘶声力竭地重复:“你不要忘记我,不可以忘记我。薛醍齐,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是骄傲的,又像送她的磨喝乐娃娃,漂亮而易碎。西疆边塞,热闹又寂寥,她唯一的热火就是意外闯进她生命的这只飞蛾。
但飞蛾扑火,伤至体肤。
她始终记不得那是怎样的一段孽缘,萦绕在她寥寥无几的记忆里的只剩茫茫黄沙里的一幕。
他送她翻过沙丘,郑重承诺:“齐娘,你回来我就娶你。”
她玩笑道:“嫁妆不够,薛校尉可不嫁的。”
他从袖子里取出镶嵌着玳瑁和宝石的小金刀,放进她掌心,“良田千亩,红妆十里。卿不能失言。”
不曾想,她再也回不去了。
为什么回不去。
衣裤尽数汗湿,薛醍齐睁开眼睛,婢女推门进来,充盈室内的天光煞得眼痛。
又是清朗气和的一日。
金王氏母子要归家去,和薛道昶夫妇在正堂上肃坐。
金家表兄穿戴正式,一早等着了。没有彩缎,仅准备了一支钗。意思昭然,他相中了薛醍齐,以相媳妇的俗礼“插钗”表明中意。
玉卮从前庭上得了消息来的。她一屁股坐在瓷凳上,把茶案拍的啪啪响,“阿姊,你如果同意婚事,我就不认你这个姐姐了。”
“那你去和他说吧。正好,我不不中意这门姻亲。”
玉卮听不出她玩笑的意思,奇怪得很。她起身进屋,只见薛醍齐坐在铜镜前,一手支着额头,眉心紧蹙,貌似痛苦。
“阿姊,你是不是生病了?”
玉卮脸吓得惨白,抬手探她的额头,被一把攥住手腕。
“玉卮,我问你话,你要如实告知。”
薛醍齐定定看她,口里的字句很重,像忍着一口气硬拼起来的。
玉卮惴惴,总觉得她昨日回来心事重重,“只要我知道的。”
薛醍齐力道松了些,“西疆大营我伤了头,戴云救的我。这事你知不知道?”
玉卮点头,“我知道。”
“他和你,和爹娘交代过什么?”
玉卮慌乱地避开眼睛,“你受的伤很重,嘱咐我们往后都不要提起。”
薛醍齐惨然一笑,“薛玉卮,你要和我撒谎吗?你们都觉得我想不起来什么是不是?”
“阿姊你!”玉卮把一口气堵在心窝,惶惶地不敢看她。
“是,我的确忘了一些事,但偶尔也会模糊想起一些事。好比这把小金刀,我随身携带,鲜少示人。”
薛醍齐松开她的手,拿起妆奁里的小金刀,目光迫人,“你不是问我要东西的人,也不是爱武懂刀之人,但你向我索要金刀。告诉我,谁教你这么做的。”
玉卮咬着嘴唇,握着的手腕,指甲掐得嫩皮翻了青,“是戴云。”
“为何?”
“金刀的主人回来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