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2 / 2)
她骑马出宫,姒郸尹竟在宫门等待。他目光懒散,扫过来顿住,倏然又明澈闪亮。
“真不该答应官家。”姒郸尹和她抱怨;两腮胀鼓鼓,“我不适合做老师。”
薛缇齐不明白,“官家学的不好?”
他又亮出那口皓齿,“他没有耐性,戾气又重,我脾气不好。我们姒家的少年人恣意妄为,不服管教,独断专行。”
薛缇齐难得听他承认一次缺点,忍俊不禁,“但官家对大王始终不同旁人。”
和他并驾,她说起蹴鞠一事,“其实我有应对官家的办法。但转念想,薛家已经两难,如今又多一个王济翁,一个苏重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顺着官家,官家口硬心却不硬……“
眼前闪过他下令杀舒王的决绝,似乎不准确,她默了一下。
姒郸尹道:“不要心存侥幸,官家身边有馋佞,他耳软,估计会被挑唆。你还记得吗,就是踢蹴鞠的宦官,名叫白奉音,是太后调.教出来的人。这个人是媚言甘词,很不简单。”
那人是内省为帝妃做事的,比外朝更有体面。薛缇齐见到不多,但也看得出来。
“先帝托孤于我,却忘了教官家远小人。内宫的事娘娘做主,我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不说这个了,官家的事不要带到朝外。”她扯了下紧束的衣领,舒畅地呼出一口气。
姒郸尹的马和她的并头前行,夜幕落下来,河面月光粼粼,他们踏着惨白的月色和路旁昏黄的灯火,在巷道踽踽。
“我见过了康太妃。她看着还很年轻健朗。”薛缇齐忽然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然而然就说出来。
真的古怪,难道解开心结,他们就无话不谈了。
姒郸尹听到这个名号,反而问她一句,“你见过我皇兄闵王了?”
“仅匆匆一面。”薛缇齐回忆八仙居仓促一瞥,“你们兄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他和我想象的不一样,病歪歪的,却也有别样风骨。”
在他面前评价别的男人。姒郸尹掐着缰绳,看她神色坦然,又觉自己多心。
他道:“别人评价他。秀气神韵。”
用在病秧子身上,似乎不妥当,但好像又是那么回事。薛缇齐眨眨眼眸,想听他说下去。
路上寂寥漫长,姒郸尹满足她少见的好奇,“爹爹那辈起子嗣单薄,我们存活下来的兄弟身体都不好。爹爹去后,在宫中我有祖母养育,他在宫外孤儿寡母,受人欺凌,又几年大病,始终不愈。和王家议婚时过程艰辛,不少人说他神韵绝佳,王家女郎才肯嫁。”
他蹭过来些,替她避开了路面的坑洼,“没好几年,王氏就死了。说是康太妃是在磋磨中活过来的老人,磋磨王妃自有一套,王司空那之后,没人敢往闵王府嫁女儿。闵王如今半个废人,太后也不可能真的放心,时常会召太妃入宫,偶尔旁敲侧击。”
宫里的女人一直不遂心,为妾的才可怜。
薛缇齐在韦舒征那里耳闻,姒郸尹的生母苏氏就死于宫中。苏氏不得帝宠,生的姒郸尹却因早慧伶俐受明宗格外垂爱。
是幸,也不幸。明宗驾崩后,姒郸尹的噩梦就开始了。
“先帝下放皇子,我身份不明朗,明朗了也没有自由。生死一线的王族,万一死了,妻子就是下一个朝不保夕的康太妃。”
他许久不言,灯影落在脚下,他看着她的眼睛,眸光里见灼灼,“我原本是无畏生死之人,但我在西疆遇见你,就十分畏死。”
薛缇齐耳廓一股热烫,慌忙转开头,前方已经进了白水巷。才发现畅谈了一程,不是去王府的路,是回薛宅。
她下马来,姒郸尹也跟着下马。
夜色无边,巷子里的光驱不散幢幢剪影,相对的角门敞开着,一个穿破袈裟的老和尚在她家门下化缘,手里捧着两个鼓囊的布袋子。玉卮和解忧向他合十。
母亲不是侍佛人,却常让两个妹妹前来布施。
姒郸尹牵马在后,不明白她为何驻足不前,索性也站住不走。
那老和尚几步而来,和薛缇齐四目相对。他目光一亮,扭过头,看向东巷那扇角门。
薛缇齐顺着视线望去。夜风吹长帔,罗裙猎猎,素衣双鬟的薛英娘伫立门前,向老和尚合掌。
老和尚又看向西巷的姐妹,微不可闻地叹息。他摇头,擦肩去时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一姓四女登龙门,贵人之极。悲焉?喜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