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学(2 / 2)
“穷盒子”一家是从老远的山区迁来黎德文所在村子落户的,祖上是唱戏的出身。他父亲跛了腿,老是抽旱烟,成天挑着戏担子在外钻营,言语听不大懂,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他母亲没有名字,柚子皮样的皱纹刻在脸上,总在房前屋后转来转去的。村上分与他家的田地不多,地块也不甚好,可在当时已算是照顾的了。
秦众合绰号“穷盒子”,是有来历的。他刚锄头把一样高时就替父亲挑戏担沿村寨串唱,日久便入了些门道,闲时也能象模象样的哼上几段儿。父亲竟有意让他学戏,后来终于行了三叩礼,拜了师,并有了自己化妆的简单行头,用小盒子装着,加之姓秦,乡亲们于是都喊他“穷盒子”。
“穷盒子”12岁那年,父亲患上痨病,常咯血,不久便死了。一家人自此断了生计,母亲茶饭不思,哭得疯疯颠颠的。他只得做些小工以补贴家用,兄妹俩常抱在一团掉泪。
第二年秋天,“穷盒子”的母亲也狠心闭了眼撒手而去。记得深秋的风呜咽个不停,挟裹着浸湿的凉意,发丧棚竖起来了,白色的招魂幡在风中放肆晃荡。黎德文问他为啥不哭?他漠然摇摇头:“没有眼泪了。”
打那以后,黎德文很少见“穷盒子”露过笑。
每逢年关,“穷盒子”便唱几段戏挣些赏钱。乡亲们总给的比别的戏子多。为让妹妹小翠能吃饱穿暖,他应是挨了不少饿。
黎德文上高中时办了寄宿,放假回家偶或也遇着“穷盒子”,只是略微点头向黎德文示意,嘴很生的模样。有时候,黎德文自然扮起了大人样,嘘寒问暖,谈及些日后的算计。日子长了,黎德文都觉出些乏了,幸而他当是真心意,言语中透着感激。他还私下里告诉黎德文,呆在村子里怕是没好结果了,准备带着妹妹出外谋生,活出点人样来。
后来,“穷盒子”果真向村部支了点钱,拿三间破房子做的抵押。当时恰巧黎德文要去省城求学,临走那天晚上,他央求黎德文顺带他兄妹俩一起去,说有文化就不怕错路。
送别的乡亲们都止不住地流泪,兄妹俩向大家叩了头,哽咽着说:“我将来一定会回来的。”黎德文也憧憬并忙着预备自己开学之事,有些感慨但显得淡然。
记得到省城后,黎德文执意送“穷盒子”兄妹俩到火车站上车。天下着雨,一阵猛过一阵,三个人都淋得湿透。汽笛鸣响,望着他兄妹俩相拥离开的背影,黎德文禁不住地哭了。他转身跑回来,紧紧搂住了黎德文。
雨打在脸上,黎德文竟然看到了他的笑脸。是的,他在笑!他反倒叮嘱黎德文以后在外面当心点,好点儿活着,等到日子好起来再见面。
“穷盒子”外出闯荡一晃13个年头了,一直杳无音信。每当黎德文在街上听到那句歌词“你在异乡可好吗”,就不免想起他。毕业参加工作后,虽每次回家都问起他,终未得到讯息。他的模样逐渐淡去,但黎德文总想着不会就这样见不着了,盼着重逢的这天。
年岁增长,人情冷暖自知,忘不掉的便不算遥远。
对“穷盒子”的记忆,黎德文的感受越发不同了。
晚上回到家,温柏丽看见黎德文难得地透着高兴,遂询问缘由。
黎德文提到“穷盒子”回铜峰了,约了明天晚上见面。
温柏丽大抵懂了,“就是你原来提过的那个小戏子,看你开心的样子,有么子好情况?”
“我现在也不知道具体情况,等见面才搞得清。”
百闻不如一见。一句再见,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把握的。
佟苇欣打不通袁澈的电话,具体啥情况,先只有猜了,要等见面才搞得清了。
经过上一次提及,416宿舍再未谈及袁澈的话题,虽然佟苇欣特别牵挂袁澈得了什么病。
自己有了新手机,但佟苇欣没来得及将号码告诉袁澈。确实遗憾,袁澈的号码已停止使用。
佟苇欣和室友的想法不一样,也许是袁澈得病而心情不好,不愿被打扰,或者以后会打电话到宿舍来,仍抱着一丝期待。
学校里少了一个学生,尤如大樟树掉落一片叶子,几乎察觉不到。班上少了袁澈,同学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佟苇欣找不到共鸣,独自失落。
伍军谊到学校也看出了佟苇欣的心思,两人踏着碎步子,离开宿舍楼。“你喜欢服装,也可以慢慢开始自学的。不过你没什么基础,有时间就了解一下,没时间就放下,当业余兴趣就行。”
“我现在反而没什么兴趣了。”
“受你那同学的影响?自己的兴趣非要受别人的影响,你的心思还真怪。”伍军谊费解,牵起佟苇欣的左手,示意沿着林荫大道继续走。
“是怪,我也觉得。”佟苇欣没否认。
“说到怪,我想和你说一件事,你听了可别反感,更不许生气。”伍军谊晃了晃佟苇欣的手。
“你说。”
“那我真说了。”
“我听着,你快点说”。
“我俩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你知道我是真心的,但我感觉你不想亲近我,具体原因是什么?是怕还是不想?我有时候特别想摸摸你的头发,想抱着你,尤其还想亲你。我俩还没接过吻,说出去别人都不信。”伍军谊把声音压低了一些,但很认真。
“我还以为是什么正事。”佟苇欣脸红了。
“这个事就是正事,不但是正事,还是大事,有时我晚上都睡不着,既担心你,也觉得自己很失败。”伍军谊语气有些急切。
“担心我什么,我又没什么事。”
“你心里真的不想和我亲近,对我没感觉?正常谈恋爱都要接吻拥抱的。我反正没想明白。”
“我是心里怕,没做好准备。”佟苇欣有些怯了。
“有什么好怕的,我觉得没必要怕,我们还要结婚的。”伍军谊开导着。
“还没到那一步。”佟苇欣低着头。
“是一步一步来的,总不至于到结婚再一步到位。你真是个小傻瓜,附带我也成了大傻瓜。”伍军谊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那你就傻一回。”
“我不,就想试一盘。”
“怎么试?”
“你想怎么试都行,依着你。”
“想得美,先傻看着吧你。”佟苇欣笑着挣脱了手。
“我不管,下回我就开始试了,你做好心理准备。”伍军谊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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