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1 / 2)
傅桢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寿终正寝。
从一岁多刚会走开始,傅二娘子就从来不去水边,不站墙下,不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不骑马,不打猎,下雨不躲在树底下,连吃饭都细嚼慢咽注意养生,特别惜命。
一想着上辈子短短十九年,吃的药比饭多,住院的时候比在家多,躺着比站着多,到死都没试过活蹦乱跳是什么滋味,傅桢就立志,这回一定要健健康康的长大,长大后一定不进后宫,不沾兵戈,随便当个小官,不涉储位之争,绝不掺和造反,努力平平安安过一生。
好在她投胎这地方女子也能科考,能出仕,能领兵挂帅,还能继承帝位,本朝天子就是女帝,起码有一点,可以不用进后宫养蛊了,傅桢十分欣慰。
其他的,出仕是一定要出仕的,有了官身将来那位才不好纳妾找女人,家里才能清净,才能免于争斗,才能安全。
但官绝对不能做的太高,伴君如伴虎,最好是鸿胪寺礼宾院之类的衙门,清闲,没人眼红,也就没人惦记,安全。
傅桢从八岁就把一切都打算的好好的,连将来嫁个什么样的男人养几个什么样的孩子,连孩子们的前途她都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就等着踏实活成个老祖宗,儿孙满堂的老死在床上,完成一生的梦想。
梦做的挺美,却在殿试那天被打了个稀碎。
她被陛下点了探花。
说是今年的士子就属傅桢生得最好看,风仪出众,字漂亮,文章也漂亮,状元都没点,先把她拎出来点了探花,点完还说也别去翰林院了,起居舍人还有个缺,就你吧。
天子近臣,高危职业,刚一出仕就是从六品,不知道扎了多少人的眼,傅桢听到旨意脸都白了。
去琼林苑的路上仍旧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本朝没有状元游街的习俗,殿试后的琼林宴倒是有的,为了照顾百姓们想看热闹的心情,从大内到琼林苑这一路,金吾卫开道敲锣打鼓热热闹闹的也不亚于游街。
今年榜放的早,御驾从丹凤门出来的时候,该知道消息的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御街两旁位置好的茶楼酒肆早就被预订一空,新进士们的家人仆从,打算榜下捉婿捉媳的夫人太太们,来看状元郎探花郎的小娘子们,纷纷占据了好位置提了鲜花按捺着兴奋等着金吾卫的仪仗过来。
傅家二太太也一早就带着两个媳妇四个孩子并一众丫鬟婆子在百悦楼订好的包间里等着,一个时辰前小厮就抄了榜回来,说二娘子点了探花,这会儿御驾正停在丹凤门外,怕是殿上要散了,宁三公子说请太太放心,一会儿琼林宴有他看着,定会护着二娘子周全。
“竟点了探花?竟是探花?”傅二太太惊喜连连,绞着帕子来回走了好几圈,略定了定神,跟两个媳妇商量几句,开始指派人回府给老夫人报喜,给各家亲朋好友报喜,请老爷的幕僚齐先生给外放的大爷,在外游历的二爷写信,叫人快马送去江南,又派了心腹花妈妈回府看着给来报喜的派送喜钱,给府上下人都加封一个月月钱。
“还有什么?再帮我想想。”傅二太太对两个媳妇道,大哥儿媳妇苏氏今天特意告了假来看傅桢游街,笑着对傅二太太道,“别的倒没什么,都差不多了,就是陛下点了桢姐儿起居舍人在御前伺候,可是了不得的恩宠,但就怕桢姐儿那脾气,恩不恩宠的倒还其次,先要被吓着了。”
“对对,你二妹妹这脾气,也是,”傅二太太想起傅桢那个惜命怕死的劲儿,也是又气又笑,一边吩咐身边大丫环绿梅回府给傅桢熬盅安神汤送去琼林苑候着,一边有些无奈地对两个媳妇道,“也不知这御前伺候对桢姐儿是福还是……哎,看我,这说的什么话。”
二哥儿媳妇江氏抿嘴直笑,“二婶怎么也被二妹妹带到沟里去了,本朝天子从不杀大臣言事官,别说二妹妹那么谨慎的性子,就是翁翁直人快语时常顶撞官家,不也好好儿的,您就放心吧,这都是福,就跟大嫂说的,了不得的恩宠呢。”
傅二太太一听也是,便放下心的全然喜悦起来,虽说丈夫是个不着调的,女儿也有些怪脾气,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这样好的前程,天底下有几个探花?就今天,整条御街上,成千上万的人里头,谁能比她更喜悦,更骄傲?傅二太太舒心的整个人容光焕发,眼看着年轻了好几岁,连话都比平时多了些,赏起下人更是豪气。
没一会儿,包间外头人声渐响,各家得了信儿来道喜的陆续都到了,几人忙迎上去应酬,贺喜招呼声不断,又说了会话,窗边二哥儿家的两个姐儿喊道,“阿娘,阿娘,叔祖母,二姑姑来了!”
众人聚向窗边,外头御街上两旁乌压压挤的都是人,对面酒楼窗子上趴的也都是人,街道酒肆里穿来穿去卖花的比过年还喜庆。随着响亮的锣鼓声,只见两排金吾卫威风凛凛控马而来,后头浩浩荡荡的新科进士们骑马跟着,御街两旁轰的一下热闹起来。傅家众人硬是占着绝好的位置,也没从人堆里把傅桢找出来,几个孩子倒是精神,一直“二姑姑,二姑姑”的叫着,见人就往窗外撒花。
因为不是正式的游街,也就没照着状元榜眼探花排位置,傅桢一下殿就被宁越叫了个同僚两匹马夹在中间,两人一左一右缀着防她从马上掉下来,走的格外慢,傅桢骑术又不好,一路上晃晃悠悠也不知道被拎起来扶正了多少回,整个人都僵着不敢动,宁越觉得自己先头那阵子教她骑马都白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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