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1）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早。陈土陈金兄弟俩还没过来，他俩睡黄有才姨太太们院子的其中一间房，我和舅父则是睡黄有才主卧这间房。我早起时舅父还在睡，见他睡的很沉不想吵醒他，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就出去了。我出来后立在院子里洗漱，老唐已经十分勤快地将早饭准备好了，他近期的表现我们都看在眼里，想着他到底是个风使舵的奴才，便处处事事还是小心着他。我洗漱完毕，一边吃着老唐准备的早饭，一边等着陈土和陈金俩兄弟。我差不多快吃完时，他俩才急急忙忙地从后院赶来了。见我已然坐在灶屋桌边吃早饭了，陈土有点不好意思，道了声‘早安’，又十分谦恭地低头说：“我们睡迟了一会，久等了！”

我笑着说：“不要紧，赶紧洗漱吃早饭吧！”见俩兄弟都有点拘束，我忙说：“你俩又不是头一天跟我做事，怎么还束手束脚的？”

陈金吃吃地笑笑，说：“大哥昨晚做恶梦吓得尿床了，晚上吓醒了睡不着，早上又睡着了叫不醒！”说完在一边哈哈大笑。

陈土一听自己亲弟弟将自己丑事给抖露出来了，相当的气急，差一点就将水瓢里的水撒到了我身上。俩兄弟闹了一会，洗漱完毕就坐下吃早饭了。他俩吃的很快，三下五除二喝了两碗稀饭，又将油饼都抓在手里边吃边催着我赶紧走吧。我见他俩现在掉转头开始催促我了，不禁哑然失笑，只好起身笑笑跟着一起往外走。

出了黄宅大门，老唐在守卫的监视下插上大门后，我们仨就一起朝着村庄一头的林子走去了。我们在守卫的帮助下过了河沟后，立在岸边检查完随身携带的干粮水壶和弓箭匕首，便顺着河沟朝着二十里洼村的方向走去了。我们现在但凡外出都不携带枪支，那是舅父的命令，我们每个人都照办。我们都知道舅父的良苦用心，虽然枪支用起来比弓箭要威猛的多，可既然舅父不让我们携带那我们就完全服从命令，坚决不带。

关于枪支，其实我心里边一直都有根刺扎着的。昨晚因为人多，我没有当场提出来，后来睡觉时我想说的，舅父却又并不搭腔，于是到现在我还一直耿着憋着。我心中的这根刺是：当初我们还在渡口堂时，偷盗日本人的枪支弹药，这件事王武是全程知晓的也是得到他的大力支持和鼓励的，可为什么他现在投靠日本人了却没有索性将我们给供出来呢？我想，只要他将我们都供出来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势必会遭到日本人的疯狂围攻，那么他王武对于我们的仇恨不就轻而易举地报掉了？正因为我十分担心我们会遭到王武和日本人的报复，才一直如如鲠在喉的。

因这件事一直憋着没说，现在舅父又莫名其妙地安排我们去烧掉渡口堂的残垣断壁，我的情绪就有点绷不住了，可因为当着陈土陈金兄弟俩的面，我要维护舅父的威严和地位，不好唠叨发作，在背后嘀嘀咕咕敷衍塞绝不是我的个性，虽然我不会偷偷和舅父作对而不执行任务，但也不代表我这一趟出村是十分的开心快乐的。

于是为了表达我内心里那点不满，我打算来点冒险。我并没有遵循舅父的吩咐从林子里绕过去从旧码头的老路进入渡口堂，而是直接带着陈氏兄弟俩抄近路趟过布满死亡泥水潭的沼泽，然后下午时分进入茂密森林一般的芦苇丛，从芦苇丛里一路钻行，就像小时候玩捉迷藏一样，十分疲累地在傍晚时分终于钻出了芦苇丛到了渡口堂的大门前。

我们仨躲在废墟的一边休息，并不想马上就进入堂子的大门。因舅父吩咐烧堂子要等到太阳下山的时候，于是此刻我们都抬头看着坠往西天的太阳，摸了摸额头和脸上的汗水，默默地催促着太阳赶紧掉下去。

就在我们等待的过程中，陈土突然小声地提议是否要进入渡口堂里边去看看去。自从上一次我们搬空了堂子的库房，已经好久都没有来这里了，这些日子里谁也不清楚这里到底有没有外人来过。刚开始我听了陈土的话并没有表态，后面隐隐觉得他的提议很有诱惑力，因我们仨内心里都憋着一股好奇，于是便打算一起进入堂子到处走走瞧瞧，看看是否我们离开了这里真的再也没人来过。

说做就做。于是我们仨一齐起身，东张西望着小心翼翼地朝着堂子的大门走去。就在我们快走到大门口时，我突然意识到这样明晃晃地走进去并不安全，倘若此刻真的有人隐藏在暗处，那么我们只要一进入大门，将必死无疑。

我赶紧拉着兄弟俩猫着腰退到了围墙的一边，然后示意他俩赶着我顺着墙根猫到围墙的缺口处。他俩见我表情和手势都是紧急的暗号，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跟着我一起贴着墙根挪到了围墙的缺口处。陈金率先趴下，然后像一条蛇一样游着爬到了缺口的一侧，他露出半边脸朝里边瞧，瞧了半天，挥手陈金也过去，他们兄弟俩都从缺口进到围墙里边一番查看后，这才招手我赶紧进去。我进去后，兄弟俩已经一个去了练武场一个去了库房。我见他俩都勇敢地前去探视周遭了，不打算待在原地等待不想等着他俩回来保护了，猫着身子快速地穿过空荡荡的大院子径直进了主屋厅里。此刻的厅里因没了白日里太阳的光线，显得有点暗。

我紧紧地握着匕首，每一步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想着一旦有人窜出来，倘若我不是对方的对手，这里将势必会是我十五年人生之路的结束，我将悄无声息地葬身于此连个坟墓都不会有。我提心吊胆而又勇敢地将整个堂子来来往往都查看了一遍，发现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敌人窜出来跟我对决，最后见到陈土陈金兄弟俩时，不免有点失落般的轻松。我盯着他俩，将匕首随时收起来，说：“还以为这里边是龙潭虎穴呢，原来不过还是个没人要的破败的院子！”

陈土笑着说：“是啊，现在我们可以动手了吧，我去找点容易着火的东西，咱点了火赶紧得走了，要不然一会走不到外边的林子里了！”

我抬头看天，看着太阳刚刚好掉进了西天最后一块泛红的云彩里，说：“去吧，你俩都去找烧火的家伙去，我留在这里看着大门口！”

陈氏兄弟俩走后，我独自一人靠在石墙上盯着西天的天空发呆，想着要是能变成一只长着翅膀的鸟就好了，那样即便地上的形势再混乱，我只要飞到深山老林里找一棵大树藏起来，那么谁也伤不到我了不是？有了翅膀，我渴了飞到枝头喝露水，饿了就在树梢上吃树叶虫，这样一辈子安安稳稳的谁也拿我没撤了，再也不用见天提心吊胆的害怕外面会有什么恶势力又攻打进来了。

就在我胡思乱想想入非非时，猛然间听到了什么被踩碎的声音，我整个人格楞一下，刷地就将弓箭上弦蓄势待发了。低头间，我赫然发现，就在距离我不到二十米远的地方，有个蒙着脸的男人正拿着一把大刀朝着我走过来。看他的穿衣打扮和走路的步伐，一看就是个勤于练习的练家子。此时的我，看着正步步逼近的威胁，浑身的血都在快速地往上涌，我想如果他胆敢靠近我不到十步远，我定会毫不犹豫地将箭射出去。

就在我俩对峙的时候，陈氏兄弟俩恰好回来了，一见有人拿着大刀走过来了，不约而同地‘哎呀’一声叫唤，扔下手里的破棉絮，紧接着接连两箭射了过去。只见那边拿刀的男人飞身跳起，借着刀支撑的弹力很灵巧地避开了其中的一支箭，却并没有避开第二支箭，中箭后应声摔倒在一边挣扎着。

陈土见那人中箭了，忙回头看我，急切地问：“怎么不发箭，为什么不射他？”

我放下箭没吭声，我自己也不清楚我为什么没发箭，那么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我竟然没有用手里的弓箭来保护自己。我因不想说话，陈土追问了两声后，便顾不上和我说话了，握着匕首就跳了过去，他回头示意陈金注意周边的情况，并挥手让我赶紧将手里的弓箭从新上弦。我见他们都十分的紧张，只好照办。

陈土现在已然成了十分老道的勇士了，只见他跳过去后，三两下就将那人给制服了，并用那人身上撕下的布条将其给绑了起来。我们又一道查看了院里院外，并逼问此人有没有同伙，在陈土的逼迫之下，此人表示并没有什么同伙，自己不过是渡口堂先前的一个勇士，因为跟着吕不来投靠了日本人，其后他因看不惯吕不来对日本人卑躬屈膝，这才想着逃出来重新来渡口堂的。来到了渡口堂，却没想到这里已经空无一人了，便一个人在此生活了好多天，刚才因认出了大伙都是原渡口堂的勇士，这才想着出来投靠的，却没曾想被当成敌人差一点射杀了。

陈土的警觉性一直都很高，并不相信此人所说的这一些，想着周遭肯定还有埋伏着的同伙的，便赶紧转头跟我建议将此人暂时先拉出院外，他要和陈金抓紧时间点火了。我见他俩始终情绪高涨，想着这种情况下，我总不能还耿着心中的那根刺不罢休的，即便要耿耿于怀，那也得执行完了任务后，再回去找舅父‘讨说法’。想到这里，于是我便重新振作起来，赶紧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