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下午五点，H大的天空阴阴沉沉的，乌云看上去像块吸饱了污水的海绵，里面的雨摇摇欲坠，随时想要冲出这层包围圈，来到人间获取自由。

在二楼公共实验室测样的许栩脸色跟天上的乌云一样，看着刚刚测的一组数据又废了，他无力地将原子吸收光谱仪的工作灯熄灭，机械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一室寂静，只有垃圾桶里的一次性蓝色塑胶手套能够证明今天下午有人来过这里。

仅仅在半个学期以前，天真的许栩选择了H大继续深造研究生，作为一个从小被人表扬到大的超级学霸，他当时表示读研不过是换个名称学习和考试，哪怕读个博什么应该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所以现在他用“不懂事”来形容当时的自己，这半年的科研生活给了他血泪般的教训。当了十几年好学生的许栩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许真的不适合搞科研这条路。

真的不是会考试就会做科研的！

还有，人总是要经历硕士才能知道自己读不了博，不然总以为不读博是因为不想读。

硕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之所以后缀名是研究生，其精华就在于“研究”二字。更深层的解读就是“没有正确答案，全靠自己判断”。更贴切的说法就是“随缘”，全看你的研究方向、你的研究选题。

隔壁办公室刚刚有个师兄发了一篇超高水平的文章，学院办了个讲座，大家去向他讨教做科研的方法。师兄给大家灌了半个小时的鸡汤，最后总结出这篇文章的关键点在于——那天他去吃饭，看见有一道菜里面的秋葵横切面是五角星形状的。突然灵光一闪，把自己的材料也做成这种形状，没想到效果意外的好。所以才有了这篇文章，他说这全是运气。

当然，那时候还怀揣着“不拿诺奖终不还”的梦想，初出茅庐的许栩并不畏艰难，反而兴致勃勃地投入科研的怀抱。

一个最要原因是，他不喜欢过于交流。

做科研，大部分时候都是孤独的。一个人思考，一个人做实验，一个人探寻着未知的答案。

二楼公共实验室靠近走廊的最里面，现在还没有到开灯的时候。走廊平时全靠微弱的天光照亮。但是今天却是一个阴雨天，整个回廊，昏沉黑暗，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许栩抿着嘴，缓缓地走在路上。突然，有个人影没注意，撞上了他。

“啊！”来人先是大叫一声，许栩抬头幽幽的看了他一眼。

待来人看清这个人是许栩时，转而抱怨：“我还以为是谁，许栩，你这走路连个声都没有，差点吓死我了。”

“于、方、方~”许栩一字一句的慢慢地念出来，声音不大，但是足够表达出他现在心情不佳。

于方方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他现在处于人生低谷，三观不在线的非正常时刻，相处半学期的经验和迫切的求生欲让他下意识的转头就走，临走前还给许栩赔了个笑脸，说：“就当刚刚撞了一条狗，嗷嗷嗷~”

尽管在这样的环境中许栩完全看不见他的五官，但是那口白牙还是非常的明显的。

由于实验的失败让他没什么心情搭理任何事，看着于方方已经走远，他也很快的离开了这里。

回到办公室自己的位置上，坐在他旁边的唐煌最先感受到了他的低气压。出于同门的关爱，她开口问：“怎么了？感觉你好像中了500万却发现自己弄丢了彩票似的。”

许栩转过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唐煌约莫有20秒钟，唐煌都有些被看得发慌，一向温和的许栩竟然会有这种眼神，她看了果断怂了，正准备说“你别理我，当我不存在”，许栩却把头又转了过去。

许栩翻开自己的实验笔记本，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实验步骤，对比着实验数据。

这里没有问题，这里也没有问题，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今天的实验为测出来的结果为什么趋势不对，明明都是按照步骤严格操作的。

短短几分钟，笔记本上已经画满了大大小小的圆圈，大小不一，透出握笔的人内心十分焦躁。

过了一会儿，到了饭点。唐煌小心翼翼地招呼着许栩出去吃饭。一个下午的实验已经把他折磨得筋疲力尽，刚刚在思考还不觉得，现在感觉肚子特别空。他特别需要食物来填满他的胃，尤其是甜品。

唐煌招呼着许栩往食堂走去，路过图书馆的时候，一路无言的许栩突然对唐煌说：“糖糖，我想退学。”

唐煌听了，顺着许栩的话说：“退！退！退！明天早上咱就坐校车去本部，去1号楼，那里我可熟悉了，一站式服务，我保证三十分钟内可以搞定一切走人。出来你就是自由身了！”

许栩不是第一个人跟唐煌说想退学的人。早在上个星期，宿舍里面有个姑娘在例行组会上被老师骂实验数据十分差，说她来了两个月做出来的东西不如本科生。她回来后在宿舍嚎啕大哭嚷着要退学，唐煌知道她日以继夜地拼命做实验，并没有任何敷衍。老师的否定对她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

但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无论你有多努力，你的老师都不会管。他们只在乎结果，只在乎你的数据够不够好，创意够不够新，能不能发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