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柜（2 / 2）

“那你不要告诉小姨。”

“行啊，除非。”

戛然而止。

一旁的宋斐腹诽，没有人喜欢被威胁，秦可尤为厌恶。何况感性的情绪绑架本就不是什么好砝码。

肾上腺素和多巴胺果真令人愚蠢透顶。

秦可终于舍得把注意力从后脑勺匀出来，垂眼埋进领口里，想了想才软糯地开口：“好啊。”

一直到教室宋斐都没想明白两人在打什么暗语。寒假刚结束，没多少人的心思能聚在学习上。各科老师顺水推舟，发下试卷开自习课，乐得清闲。

下午第四节课，一滴斜飘的雨充当前奏打在窗上，积攒了一天的雨随即肆意倾泻。

三角尺被圆润的指头按着，铅笔尖凝在离草稿纸几毫米的地方，秦可迟疑又迟疑，才侧头同噙着笑看他的人说：“这道题错了。”

练习卷叠在桌角，两人课桌中间摊开的是一本江苏物理大题集。

早做过一遍的人明知故问：“怎么个错法？”

“这儿...”秦可划了一道直线，“与题设不符。”

“可可，你好聪明。”顾北清抽了只红笔给人，真心实意地赞美，自己握着换下来带着余温的铅笔，一幅认真受教的样子。

一讲讲到放学铃声响起，今年第一场雨痛痛快快地泼洒，没有任何要停的迹象。坐班的老师提着保温杯走了，教室里稀稀落落地坐着等雨息的人。

何亦然和宋斐各执一笔，在草稿纸上下五子棋，何亦然还时不时嗷几声。段泽撑手立于桌前，偶尔看几眼，一局又了后把手机放在桌面上，一百八十度转了向前推。

“这个配色怎样？”

男孩子对各式球鞋永远不会厌倦。

“不怎么样。”何亦然瞥了眼又投入简陋的棋局，画下一个圆后反应过来，惊讶地抬头：“沈心蔓你也甩？”

窗拉开点缝隙，风呼呼地灌起秦可的刘海，飘进来的雨凝在他饱满光洁的额。还嫌不够湿，他挽了袖子伸手探出窗外。

“喜欢下雨？”

“不喜欢。”手伸回来，另一只关上窗。

你看，湿漉漉一段带着红印的藕白向前垂，雨真的好大。

他靠在墙上，冰冷的雨水流过幽莹的静脉与松握的拳，最终聚在突出的指关节自由落体。

顾北清坐着帮他擦手，一边擦一边想，这人怕是豆腐做的，细皮嫩肉到雨都能升格为利鞭。

一格一格拉好袖子时终究没忍住，在人手腕嘬出了一个红痕。

嘬完还寻思，即便秦可几天不理他也值了。

“之前。”秦可任由他牵着手，淡淡地开口，“你说小姨会把游戏室锁起来。”

顾北清直觉这句话并不是简单的回忆叙述。

“是。”

雨又闷又重地叩在栏杆与不断振动的玻璃窗上，秦可的手垂在身侧，顾北清有一瞬有种错觉。

错觉秦可漂浮在下着暴雨的海里，只要他一眨眼，秦可就会彻底被翻起的海浪吞噬。

“可可，钥匙一直在我手里。”

秦可垂眼看他，微微抿唇，半响才轻声问：“她知道吗？”

秦可对亲密关系的态度有固执到近乎病态的矛盾，宛若其为涂着厚厚蜂蜜的小刀，他自己握着刀柄。

小心翼翼地品尝动人的甜蜜滋味，为了规避危险绝不贪心，必要时刻可以把整把刀扔掉。

浅尝辄止，他是这样的人。

但顾北清让他生出了几分贪念，不多不少，正好能让他的情感暂时地压过理智，让他生出试探性撕开细小缝隙的勇气。

顾北清抓住了。

开窗溅入的雨跟人手上滴下来集中于离窗两格的瓷砖，椅脚划过发出格外刺耳的摩擦声，不出意料地吸引了教室里其余人的目光。

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顾北清的后背，按在秦可额上的手指。他在等人接电话。

五子棋停了，段泽扫了眼前排的几个女生，后者很有效率地离开了教室。

食指顺着山根往下滑，滑过秀挺的鼻。

电话通了。秘书接的，客气地说柳总在开会。

“是很重要的事情，把电话给我妈。”

食指掉落，掉在内陷出漂亮弧度的人中。

高跟鞋踢踢踏踏，门被推开，细细耳语后柳瑶的声音传过来。

“妈，是我。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

不是合适的时候。但又有什么时候是合适的。

“我喜欢男孩。”

...

继续往下勾勒，按在圆润翘起的唇珠上。

柳瑶的声音很镇定，即使她已经在会议室的首座，众目睽睽之下凹断了一只中性笔。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秦可窝在书房沙发里打瞌睡的时候吗，还是漫天璀璨里秦可回头看他笑的时候。

“我不知道。”

母子以沉默拉锯彼此。柳瑶挥手散会，步伐凌厉地向电梯走，终于踏入电梯后开始深呼吸，斟酌言辞，从女强人转变为一个失措的母亲。

“北清，妈妈不是歧视同性恋，只是你知道作为一个同性恋需要承受什么吗？你还小，把好感误认为喜欢很正常，但你长大了就会发现...”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电梯门向两侧平移，食指终于停在下唇，压出诱人的殷红。

恍惚着，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关闭，失重的无力感里柳瑶问，是谁。

走廊漫着层水，细跟频频落下开出朵朵水花。红底高跟鞋上是一双修长匀称的腿。

投保八千万，被众多媒体誉为绝色的一双腿。

有人走在她身侧为她打伞，因此她在磅礴的大雨中竟分毫未湿。

“是...”

一直没出声的秦可突然把手机从人耳边抽出来挂了电话。

他错身往前移了一步，平静地与停定教室后门门口的人对望。

扛得住三百六十度摄像机抓拍的容貌，美了数十年的影后唤他：“可可。”

秦若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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