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傻话（2 / 2）

岭下的时间过得出奇的慢，凌一尘坐在原处，一颗心中正是千头万绪，百感交集，他只等尚淮清靠着岩壁幽幽睡去，才如释重负般长吁了一口气。他原本最是自负自己这一副谪仙似的清灵模子，如今坐在尚淮清面前，他反而觉得无地自容。照实想来，尚淮清是大过他几岁，但论资质，尚淮清远不如他。凌一尘心底里一直觉得自己仙资卓绝，就算论恒心论耐力，他不及尚淮清，但多少还是能与他比肩而论。而现在……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与尚淮清比起来，只是个无所作为的胆小鬼，窝囊废。

仔细想想，平日里师父说他的那些话实无半分虚假之处，甚至“心性不定”这四个字对现在的他而言，已经算是大大的包赏。若不是亲耳听到穷奇那震慑心魂的嘶吼，他不会意识到自己原来会贪生怕死到这种地步，师父常说“光阴若逆旅，生死不及情”，彼时听着，也不过是双耳一过，从不留于心。如今再念，已然是心神具震，惶惶不可终日矣。

他甚至觉得自己打从一开始就是被尚淮清看不起的，自己一再向尚淮清表明心意，而对方却总是无动于衷。他会不会是早就看清了自己骨子里的劣根性，他看不起，也不屑于自己这样的人敞开心扉……

不知不觉间，负面情绪如排山倒海般翻涌而至，凌一尘瘫坐在原地，在他还没有察觉的时候，煞气已然暗中侵入四肢百骸，让他坠入到无限的自我否定之中，心神难宁。

小憩过后，尚淮清攒足了精神，悠悠醒来，他没有注意到凌一尘的异常，只以为他累了，抑或是慌了，他静静看着自己面前呆坐着的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将凌一尘揽入怀中。

“都说了没事了。别怕，我一定带你出去。”

他的手一下一下的在凌一尘背上轻抚着，而对方投来的却只有带着质疑的阴郁目光。

这是怎么了？

尚淮清心中困惑，但也不与他细问。他为人本就温润，懂得体谅。没法御风离开，他不怪凌一尘，丢了伯丰子的手札，他也不怪，他只想两个人都好好的，穷奇不可怕，可怕的不过是丧失希望时困于黑暗的人心罢了。他从小就是从无数次的失败与斥责中成长起来的，凌一尘这时的心境，他再明白不过。

“不怕。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尚淮清看着凌一尘，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来。

他说着抬头像四面望去。如今二人所处，乃是穷奇岭百丈深的地下，四周尽是漆黑的岩壁。相形之下，头顶一点青天已经显得格外的细小。虽不知如今外面的情况，但倘若能够靠着御风术直冲云霄，想要脱险还是很容易的。怕就怕……想到这儿，他神色凝重了些许。

怕就怕那穷奇真的彻底苏醒过来，虽说被舜帝驱逐的穷奇无法离开穷奇岭的范围，但只要二人还在岭中，就随时可能成为穷奇捕食的对象。穷奇岭就是一个巨大的狩猎场，灵力充沛的修行之人，对于沉睡了千年的穷奇而言，正是难得一见的美食吧？而与自己这个靠着外物摄取灵力的外道修士比起来，自身灵息充沛的凌一尘正是上品中的上品，倘若从这里出去之后被穷奇察觉，他恐怕会被优先作为捕食的对象。而如果只是听到啸声就如此失魂落魄，那彼时面对穷奇……

看着凌一尘，尚淮清的目光又凝重了些许。

“阿璞……还害怕吗？”

“不怕……”凌一尘深吸了一口气，尚带着泪痕的脸上显出一丝愧疚来，“淮清哥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再胆怯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

听到他的话，尚淮清不禁愣住了，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我说的太过了吗……不想……被我保护吗？

而见到尚淮清的反应，凌一尘眼中反而渗出一丝笑意，“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要强……我这辈子出过的最大的丑，就是刚刚在你面前的。来日回去了，你可不要到处乱说啊……你说出去，我就没法在仙门百家间立足了。”

凌一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面上带着些无可奈何的调笑，他不敢去看尚淮清的眼，他害怕自己已经在尚淮清的心里颜面尽失，害怕自己真的只剩下一张模子，他想要的荣耀从来都不是从这一张脸上得来的。

“你……”尚淮清突然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又轻叹了一口气，“与我说这些……妄你还唤我一句‘淮清哥’。”

“怎么？”这次换做凌一尘愣住了，尚淮清的眼中是深邃的黑，而那黑又好似寰宇包罗万象，凌一尘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被他吸引，他就要陷进去了——尚淮清眼中的温情激得他的一颗心内震荡不止，体内就好像有火在烧。

“我与你相交，难道是冲着你的名望去的吗？在我这里，你就是阿璞，其他什么人也不是，你可以害怕，可以对我哭。”尚淮清说着，一张大手沿着凌一尘纤细的腰身上移，轻轻揉了揉他脑后的软发。

“你愿意为我哭，我心里欢喜……我倒是怕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听他如此袒露心迹，凌一尘的脸瞬间红透了，他小腹内突然升腾起的燥火一路冲到了头顶，人都有些不清醒了。

“……怎么还害羞了？”尚淮清面上带笑，猛然将凌一尘拉入怀中，紧紧的搂着他，甚至连自己背上的伤也顾不得了。

“阿璞……”尚淮清皱着眉头，像是在忍痛，他将凌一尘羞红的一张脸按到自己颈间，侧头抵着他滚烫的耳尖，“咱们肯定出的去，你别害怕……就算咱们真的碰到穷奇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有我在呢，我会带你出去。你就只要往前飞，往高飞……天崩地裂，我都能帮你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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