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灼心(2 / 2)
“不……你别去……”那几个字好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凌一尘的喉咙突然变得很紧,好像再也说不出话了,他颤着自己的双唇发出声音,一瞬间,连胸口的剧痛都变得温和,他甚至希望能够再痛一些。否则,他的愧疚该往何处安放,他的悲恸又该往何处安放?
“你别去……你别去……”凌一尘的身子颤抖着,但声音却越发大了,“我去,我自己去——”
见他如此悲恸,两位师兄面面相视,伯丰子叹了口气,拍了拍凌一尘的肩膀。
“阿璞,你先冷静一下,人死不能复生,当务之急是先养好身子,其他的,都可以再从长计议。”
而看着对自己语重心长的伯丰子,凌一尘布满血丝的双眸中忽而又溢出两行清泪来。
你叫我怎么冷静啊……
要怎么冷静……
他泣不成声,而一旁史疾子搂着他颤动不止的身子,神色也逐渐温和下来。
“凌师弟年少,有些东西还搞不明白的,给他点时间就好了。”
闻言,伯丰子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诶……也罢,那这段时间,还劳烦五师弟费心,别再让他出去折腾了。”
伯丰子说罢便起身而出,史疾则将涕泪纵横的凌一尘安放到床榻上,房间内除了他五只手指间放出灵力带起的沙沙声,便再听不到其他。
穷奇岭之后,凌一尘卧床休养了将近一年。一年间,他一头的青丝变成了白发,又一年,列子登仙至上界无虚山,凌一尘被要求跟随师父至无虚山修行。在无虚山修行三年,他终于有了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字——“凌一尘”。他不知道师父对凌一尘抱有着如何的期望,但他自己已经不再对“凌一尘”抱有任何希望了。看着颍谷的师兄弟们一个接一个的追随师父登仙至上界,凌一尘心里实无他想,他每日净心打坐调息,积攒灵力,练习的法术只有一个——御风术。
他始终记得尚淮清最后望向他的那一双清冷的眸子,他低沉的声音,和他最后说过的那几个字:“凌璞,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是啊……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凌一尘二十五岁那年,列子终于获准他出师,赐号“玄”。在那一年的瑶池盛宴上,昆仑山飞来玄鸟成群,众仙兴致所至,邀列子门下众弟子引鸟群入瑶池,凌一尘乘风而起,与领队的那只玄鸟并肩而行,银发白衣,长袖飘飘,同赤红的鸟群在空中翻转挪移,那模样竟比闪着金红火光的玄鸟还要令人心驰神往。
这便是将御风这一绝技修习到了极处,待凌一尘飞将落地,连一向对他严格的师父列子也不由得对其称赞有佳。
“你能悟到如此境界……这些年的苦,也算是没白吃了。”
凌一尘看着师父,却是无言。他捻眉微微笑了一下,心口又传来丝丝阵痛。五年了,史疾师兄为他拔毒拔得干净,但被破坏的脉络却一直无法修补完全。不过凌一尘却是不以为意,对于心口的那一点痛,他反倒觉得眷恋。那是尚淮清在他身上刻下的痕迹。
淮清哥,这次我做到了。你看到了吗?
他望着昆仑山巅的纯白雪顶,体内气息奔涌。如今,若论御风,列子门下再无人能与凌一尘一较高下,就算是大师兄伯丰子,在空中也不如凌一尘那般灵活飘逸。但当年与玄鸟遨游于空的玄君也不过是惊鸿一现。尚淮清殁后五年,凌一尘再入穷奇岭,寻着当年二人逃跑时的路径,徘徊了数日,终于叫他在穷奇岭的万丈深渊下找到了当年被自己脱手丢掉的手札,和两团已经破烂不堪的麻布包袱。抱着那两件包袱,凌一尘坐在谷底的漆黑岩壁之上,仿佛回到了五年前。五年前,尚淮清就是坐在那块黑石上与他说话,他说包袱里还剩下两块玉璧,一块御风,一块留作备用……
默默回想着,凌一尘的手不由得攥紧了,他轻捻着自己指尖满是灰土的布料,眼中却是无泪。空桑山的日日夜夜从脑中回闪而过,他想起送别时,那个陪着尚淮清一道出门的少年,好像是叫……阿彦?他恐怕恨也要恨死我了……凌一尘无奈的想着,脸上不由得苦笑。他低下头,对着包裹轻轻的揉搓,好像是在安抚小动物似的,一下一下的,很慢,很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穷奇的嘶吼,好像是从天边外传来的,地面微微震动,但他感到的,却只有怀念。随着地面的震动,凌一尘将怀中的布包放到地上,他先是打开自己的包袱,里面的衣服已经开始有些烂了,他拿出来一件,又一件。然后包袱空了那里面没有手札。
“淮清哥……我把手札弄丢了……”
他在嘴里轻声呢喃着,接着又去开尚淮清的包袱。碰到那包袱的一瞬间,他的手指僵住了。
“怎么,有什么东西是我见不得的吗?”
凌一尘嗤笑着将那包袱的绳带解开,而打开包袱的一瞬间,他却傻眼了。
几件青布衣裳的上面,是一根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笛——
凌一尘颤抖着一双手,将那玉笛从包袱里拿出来,一瞬间尚淮清仿佛就坐在他对面,笑眯眯的望着他,眼波中满是柔情。
“礼物……被你发现了。”
“是啊……终于发现了。”
凌一尘将那玉笛抱入怀中,十指摩挲,在那笛身上摸到个小小的“璞”字。恍惚间,他的眼睛又湿润了,也不知是受了这岭中煞气的影响,还是自己旧伤未愈,亦或是二者兼有之,凌一尘的眼中再次布满血丝,他仿佛回到了五年前,尚淮清拉着他一只胳膊,在这深渊中狂奔疾行,而背后就是穷奇震彻心扉的嘶吼声。凌一尘的身子颤抖着,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上好像被撕裂开了一道口子,他跌坐在地上,疼得大叫。
“你怪我吗……是你在怪我吗?”
凌一尘对着面前的漆黑岩壁撕声质问,但终是无人回应,只有头顶凛冽的风声,哀嚎着呼啸而过。
缓过了那阵痛,凌一尘的脸色也变得铁青,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掐了一个引火诀,将包袱内的东西付之一炬,只带着一根玉笛乘风而上。
是啊,你是怪我的……你要在我心上撕下一道裂痕,让我永远记着你。
那既然如此,我就带着你的份也一起活。淮清哥,我不会死……就算是为了你——我会帮你振兴苍玉门,所有的一切,你想做却没做的,我都帮你。毕竟……那是你啊,我最爱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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