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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窗外好鸟时鸣,凉风细细,团簇的重瓣红杜鹃一路烧将出去,白石坡子上重叠着深红浅红的印子。日头一照,连投射的阴影都泛着红似的,像泼出的一地胭脂水,香腻的,红色的黑。
沈宝黎苍白的脸上也是这种光景。她觉得自己的供血从指尖被掐断,冷极了,冷意一路蔓到身上脸上去,使她不住抖动。然而抖动得太厉害,又让她发汗了,僵直的背与扯松了的旗袍之间有一层细密的汗,由不得她不热。
她忍不住用手指尖摸了摸脸,凉热一时难以分辨。这时便有两片温凉的嘴唇贴上来,从她的另一边颧骨蹭到耳珠,最后停在小小的耳洞上。
曾意阑今早晨搽了海棠红的嘴唇膏,是以沈宝黎知道自己脸上一定是留下了长长一道红印子,一直到耳洞。耳洞,这样一个缺口,海棠红的颜色从这里流进去,教她避无可避。
烤橘子皮的香气悠悠荡荡地飘过来,沿着剥开盘扣的领口钻进去。她觉得自己大开着,门口有逡巡不去的恶鬼,便拚命抱住曾意阑,以期把自己堵住。
曾意阑由着她抱紧,也由着自己一对挺俏的乳压在她胸口。曾意阑知道,她一定是喘不过气的,然而越是这样抱得越紧。
沈宝黎的鬈发后面才是糊着明纸的花窗,花窗外面才是阳光。曾意阑眯眼看了看,恍惚是自己一生都在花窗这头。
曾意阑低头把她的耳珠含进去,又凉又软,舌尖抵一下就会颤三颤似的,像是曾经吃过的无数碗冷掉的圆子。
她果真是喘不过气,双臂挣动,从曾意阑的乳侧滑到肋骨,再从肋骨滑到细腰,收紧。软的肉,硬的骨,抟捏出她心里的神像,唯有紧靠着,偎着,她才不至于登时死了,坠进无间地狱。
曾意阑的腰有种营养不良的细,嘴唇却丰润。她的耳珠教曾意阑这样含着,厚重的温暖使她一阵阵发昏。
我被整个染成红的了,她想。
曾意阑听她喊,姐姐,姐姐,姐姐。声音像慢慢澄清一碗细豆沙,挤压着,抑制着,落到白瓷碗底的,又细又甜又哑。
浓云不知道被哪一阵风吹过来,扼死新生的太阳,杏子黄的光也陨落了。
沈宝黎整个成了黑的,曾意阑想。
四条圆白的腿,葱白和金色的镶滚,葡萄紫和天水碧的裙角,都紧紧叠在一起,发出滑腻的摩擦声。
沈宝黎的脸热了,她心里有数。她小时候看窗前的红杜鹃隔着白石坡子那样远,终于不也一路烧将过去么?是可以的,她心里有数。
可是那两片柔润的唇突然停了动作,曾意阑理了理她的鬈发,麻利地给她扣好盘扣,她才如梦初醒地听见一阵脚步声,是向着这边来的。
脸上的红迹子已是来不及擦了,还好她神明一样无所不能的姐姐抽出帕子给她摁在脸上,二人并肩而坐,一时不语。
沈太太就在此刻推门进来,手里端了果盘并着一只盛糖果的玻璃罐子。见她这样,奇道:“黎黎你这是做什么?”
“我做什么?我牙疼得紧!阑姐姐好不容易来一回,你就在这里烦烦烦,当谁没吃过瓜果点心呢!”沈宝黎紧紧按着帕子,身体轻轻抖动,说不准是怕的还是气的,又或者是因为其他。
曾意阑起身见礼,低头的瞬间瞥到那只精致的玻璃罐子,里面盛着的各色糖果,她确然没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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