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ns（2 / 2）

关昭就在关栖经过他时，突然拔高声音哭吼，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声音，撕心裂肺的，吓得关栖蹦了有一米高。他这才发现垃圾桶旁边一个用大花布缠起来的包裹，走近几步，看见裸露在外的一个拳头大小的脑袋，上面长着稀稀疏疏的胎毛。那张皱巴巴的小脸此时憋得通红，被泪水染得水光莹莹的。

关栖凭着本能，先是把自己羽绒服的扣子拉开，而后弯下腰抱起婴儿，裹在他的怀里。没有人教过他遇到遗弃的婴儿要怎么做，他只有六岁，没什么力气，抱着走了一会儿就觉得吃力。他低下头看他，小宝宝已经不哭了，泪湿的睫毛糊成一团，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也在回看他。

就在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关栖在他一无所知的年纪里被动地感受到了科学之外的力量。他看见一条无形的线，在他和关昭之间，打了个死结。

回忆起来，收养关昭的过程并不容易。

如果只看表面的话，关昭并不像那些会被遗弃的孩子，他四肢健全，身上没有一处肉眼可见的隐疾与残缺，就是那张刚出生的脸，五官也已经初具秀气的特征。

可是他藏起来的部分是畸形的，就在两腿中间，那块小小的地盘上，占据着两套生/殖/器官，就连医生也说不清他的性别。

关栖对此毫无概念，甚至在独自庆祝家里多了一个新成员。他问母亲这到底是弟弟还是妹妹 ，母亲面露难色，只摇了摇头。于是在关昭还没有名字之前，关栖叫他宝宝。

这个宝宝和小姨家的不一样，不哭也不闹，睡够了就瞪着脚望着天花板。他格外亲近关栖，只有在关栖哆哆嗦嗦抱他的时候，才肯赏个笑脸，咧着嘴，能看见两排水红的牙龈，上面还没开始长牙，两只大眼睛眯成月牙状，跟摇篮里的洋娃娃一般可爱。

最开始，关家的确是把关昭当女孩子养的。

这倒遂了关母的愿。在怀关栖的时候，她就心心念念是个小姑娘，备了不少小裙子，这下有了出路，不用再压箱底了。

关昭这个名字也是关母取的，挑的是王昭君的“昭”字。

一直到关昭长出喉结，关母仍不愿面对，垂死挣扎。最后是关栖带去理发的，就在小区内的理发店，穿着汗衫的老爷爷用推子给关昭剃了个圆寸。

那时候关昭的五官已经可以用凌厉来形容了，只不过，他本身的性子，又给这份凌厉加了层柔和的滤镜。

他如同摆在橱柜里的精致的芭比娃娃一样，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而关栖所起的作用，就是充当橱柜的玻璃，用来隔绝关昭和外界。

也像他最喜欢的那本绘本《小王子》里讲的，关昭是他放在花罩中的，是他用屏风保护起来的。

玫瑰是小王子的。

那关昭就是他的，是关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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