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话(2 / 2)
陆见洲捧着小心肝特别受伤的样子,把粽子糖丢进自己嘴里:“我敢吗?让祁启……其他那个谁知道,非宰了我不可。我拿项上人头担保,这里头绝对没有不该加的东西,真的!”
“这么壮烈的吗?那好吧。”我又好气又好笑地跟他摊手,“还有没有?”
“有……”陆见洲特别傻冒地咧嘴一笑,“我也不给你。”
“陆见洲你几岁?幼不幼稚?”
“我不管几岁都比你大三岁。”他玩笑的神色稍敛,用力按了按我的头顶,“所以阿定,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从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起,我就习惯了跟他嬉皮笑脸拌嘴打闹,突然被他这么正经地交代了一句,不觉有些发懵。
回过神来,这家伙已经向着长福和长禄跑过去,嚷嚷着要他们给他捶腿揉屁股。
到底还是个幼稚鬼。
“你们兄妹二人的感情,的确是很要好。”
这般神出鬼没的,自然是呼延颉。
虽然被浓密的络腮胡遮住了半张脸,显得又邋遢又沧桑,不过单就那对眼睛来看,这人年纪应该也没大到哪里去。
冷眼旁观他与族人相处,张弛有度赏罚分明;与张小国公之流来往,不卑不亢礼数周全;对我和陆见洲,则是于无声处见用心。
胸中有丘壑,却不显山不露水。这样一个人,原本应当是很合我脾性的,尤其是四舍五入他跟我也算是他乡遇故知。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那晚互相交换了小秘密,我对他仍有种本能的排斥,如非必要,还是不想随意与之搭话。
所以我回他一个虚伪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打算去喂一喂我家绛云。
哪知道呼延颉叫住我:“十九殿下留步。”
“仓颉大人有何事?”
他站在离我一米多远的地方,没再走近:“我知道你这一路必定听了不少传言。其实戎王不是什么五六十岁的糟老头子,也没有妻妾成群。他……”
就这么以“你我”作称呼,我和他何时相熟到这地步了?
我主动截断这个话茬:“那又怎么样呢?若是有刀架在大人的脖子上,非要大人娶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人,大人会欣然接受吗?”
他意外地挑眉,眼神玩味地望着我,不作声。
祁启奕也喜欢像这样毫不掩饰地直勾勾盯着人看。可惜他幽深的桃花眼中欲语还休之事太多,我着实参不透。
但是这个呼延颉,他想些什么与我何干?
我毫不示弱地看回去,等他作答。
他斟词酌句半晌,说道:“未必。但我也许……会试着去了解,去接受。”
“如果实在接受不了,总还是可以再娶下一个的,毕竟大人是个男人,又身处民风开放的化外之地,是吧?”
“我并不是……”
“但是我跟大人不一样,我是个女人。戎王在世时,我得是戎王的老婆。戎王死了,我或许不得不变成他儿子的老婆,或许会被下一任戎王逼作老婆。只要我不死,我就得认这个命。大人当初向戎王好心’提议’的时候,不知道想没想过这样的后果?”
呼延颉咬合肌锉磨:“陆见……”
“见什么见?叫殿下。”我冷着脸斥道,“我将来嫁与戎王,无论是为正妃还是侧妃,于仓颉大人而言终归是上位。亲疏有别,男女有别,上下有别。我本无意拿身份来压制谁,只是这一行人多口杂,恐三人成虎。该避忌的地方,总还是要避忌的。大人你说呢?”
言尽于此,他要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才合适。
我略一欠身说声“见谅”,麻溜地转身走人。
刚回头就看见陆见洲黑着脸站起身来跟我招手,小眼神里满是警告。
那自然是针对呼延颉的。
有点好笑,又莫名有点暖。
“你跟他有什么可聊的?”陆见洲一把拽着我坐到他旁边,鼻孔里出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吃不吃?岳州醉仙楼的虾饼,还热乎着呢。”
我大喜过望:“你从哪儿弄来的?”
“你这不是废话么,”陆见洲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我,“当然是醉仙楼里买的呗。我看你出了岳城就没怎么正经吃过东西,特意让长庆快马折回去买的。”
“我为什么不正经吃东西你心里没点数?”我白他一眼,“这里面……没加料吧?”
“祖宗哎,”陆见洲连连摇头,“见过鬼还不知道怕黑吗?要不我吃一个给你验验毒?”
“别。总共也没几个。”我毫不留情地拍他手背,“撒手!这些都是我的。”
鲜香酥脆,简直人间美味。
“除了虾饼,长庆还带回来一个消息。”
我狼吞虎咽之际,陆见洲慢条斯理地甩出这么句话,就没了下文。
嘴巴里塞得满满当当,我用犀利的眼神示意他快说。
“你知道祁启奕为什么突然出现,又突然赶回京城吗?”他斜撑着身子没个坐相,敛着眸子望着眼前成片的枯草,神色十分复杂,语气却异常平静,“因为父皇……薨了。”
世界静止了片刻。
我艰难地吞咽下食物,更加艰难地试图消化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皇帝死了,国丧……然后呢?然后呢?
太子登基,登基以后……那我呢?那我呢?
可是我的脑瓜子死机了,完全转不起来。
陆见洲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排山倒海而来,我耳膜酸胀几近失聪,只能听见嗡嗡的蜂鸣。
“殿下!殿下……”
直到头重脚轻倒下的那一刹那,从旁众人震耳欲聋的呼喊才清晰地钻入耳中。
我想叫他们闭嘴,但我出不了声。
陆见洲俯在我耳边说:“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我的眼前漆黑一片,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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