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2 / 2）

但偏偏有人不遂他愿。

“嗖！”

纸糊的窗户骤破，一支冷箭险险擦过容珩的瞬间，箭矢反着冷光映入那双漆黑的眼眸，冷凌森寒。

“唔。”苏璨刚哼出睡意朦胧的懒音，尾端收得极快，猛然掀被起身。

就见一支箭矢钉进土墙，深深没入。

周身发寒，忽然一股温暖将她裹住，整个人被压下翻滚落地，却不觉疼痛，身下软绵绵的。

视线，落入一双深黑的瞳眸。

“嗖、嗖”

数十根冷箭齐发，入目箭雨漫天，纸糊的窗户破得粉碎，尽数没入土墙，土块哗啦啦掉落，砸溅一片尘土。

她胸膛下的心脏颤栗着，肩膀被一只手一按，“待着，别动。”

他的声音冷静镇定如常，令人在毛发皆竖的氛围里渐渐放松了自我。

她又闻到那股甜甜的味道，似孩童生来带有的奶香，甜却不腻。

容珩感觉到手掌下的肩膀轻颤的幅度减小，眸光投向破裂的窗户，千疮百孔的纸窗犹如猛兽的血盆大口，漆黑看不见一丝一点的光亮。

他反手从身侧拔起一根箭矢，嗖地投掷出，紧挨着他的苏璨在箭矢飞出霎那，清晰感触到他紧绷的躯体迸发出的力量。

类似于“噗”的一声。

有什么跌落进了雪地。

“等我。”他说，缓缓地站起身，拾起靠在墙缘的火钳。

那不过是两根粗劣的细铁棍拼凑出的火钳，被那只手随意地握着，钳尖划过地面发出的咝啦声，越拖越远。

几乎是瞬间，令人毫无防备，平静的夜，突然狂风大作，云层顷刻聚拢，带着大片大片的雪花，朝这一片土地压来。

呜呜的风声吹得苏璨耳畔似有鼓鸣，窗户的破纸哗哗地乱舞，门也咣咣作响，隐隐约约还有家畜惊惧的叫声。

蹲缩在床角的苏璨手心一片黏腻的汗渍，她艰涩地咽下一口唾沫，余光瞥向对角的竹背筐，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缓慢地朝它挪动着。

屋外，持着火钳的身影步伐稳健，最后一步停在院落里中央。

他的棉袍灌了风，衣袂轻逸地飘荡，墨发在身后凌乱地飞旋，几缕发丝与飞雪一并扑在他略带凝色的面庞。

在他眼前，一只仿鸟形的非兽跌坠于院落的雪堆里，一对接近两米长的翅膀下藏着两道箭筒，其中一道的筒口，一枚尖锐的箭矢刚冒出个尖尖。

“鸟”的胸膛被一根箭矢直穿而过，导致齿轮不能流畅地旋转，发出扰人的咔咔声。

容珩的眸光最终掠过它，落在被风吹得咣当晃动的院门，那里正站着一道黑影，披着黑袍，与夜同色，融于黑暗。

“你不该拦我。”黑袍人的嗓音沙哑沉闷，像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伸出手，黑色宽袖下的手却白皙莹润，握着一条宽尺似铁条，咔嚓一声，铁条变化莫测，化作一把箭弩固在黑袍人的手上。

“嗤。”

电光火石间，持着火钳的身影形如鬼魅，连残影轨迹都难以捕捉。

黑袍人蓦然倒地，深色粘稠的液体从他的身下朝容珩的脚边流淌去，容珩立即朝后退了一步，手腕稍用力带出了没入黑袍人胸膛的火钳。

血淋淋的火钳，扑鼻来的是令人作呕的腥甜气。

容珩的眉心蹙起，过了一会儿，他手里的火钳一挑，将黑袍撩起。

一具白骨森森的尸骸。

化尸毒。

他微微怔了怔，忽地，一股光亮带着炽热的温度从他背后涌来，回头，火光漫天。

“哈哈。”狰狞的笑声从篱笆外响起，爬在地上的张寿举着火把，满身泥垢，被火光照亮的面庞满是癫狂之色，“烧死你们这对狗……”

火钳入喉，笑声戛然而止。

肆虐的火焰却没有止住，反而乘着大风迅速蔓延，噼里啪啦地瓦片砸落声还有木梁坍塌声。

苏璨的竹背筐很沉很沉，她拼足劲才能抱起它，堪堪挪动到门口，被火舌卷断的房梁轰地砸在她面前，阻隔了她与外面的世界。

她站起身，要背起竹筐，却腿脚一软砰地栽倒。

“咳。”烟雾熏得她难受地咳嗽，呛出大把的眼泪鼻涕。

四面八方涌来的火焰，如海浪，如风云，更宛如乱舞的厉鬼，张牙舞爪地像她示威。

就像，一年前。

她如干渴的鱼望着菏泽一样，望着近在咫尺的出口。

只要她松开死死地拽着竹筐绳带的手，就立即能凭着仅存的力气冲出火海。

但她的指尖松动一下，很快又更紧地攥住绳带，哪怕口鼻被烟雾堵得喘不过气，抱着竹筐的手逐渐绵软，也始终呈握着的状态。

有什么会比命重要？

她在意识消弭前，恍然看见胡子拉碴的老头蹲坐在桌前的场景。

那张狰狞疤痕的脸笑呵呵的，锅里升起的腾腾热气也分温馨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