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第1章 新居(2 / 2)

加入书签

桑娆拍拍手站起来,背起南安的旧书包,怀里抱上一盏小小的台灯,弯腰捡起歪在门口的雨伞,朝南安扬了扬下巴:“走吧。”

南安捶了捶蹲得发麻的小腿,环顾四周,确定没有遗漏,也没有多拿什么,才拎起床边的最后一个行李箱跟上去。

见南安出来了,表姨常年绷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喜色,微笑着迎上去,南安却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侧着身子从她身边经过,只在打开大门的时候轻轻说了声“表姨再见”,就头也不回地跨出了大门。

身后的旧铁门带着表姨的冷哼重重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南安仿若未闻,抬起头,和等在门外的阮北宁相视一笑,两个人都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大口气。

—————————————————

搬家公司的货车里,南安双手抱膝,把头靠在阮北宁的肩膀上,闻着他衣襟上属于厨房的淡淡的油烟味,突然间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念小学的时候,她生了一场大病,好几天都下不了床,阮北宁要上学,表姨根本懒得照顾她,留下两盒退烧药就下楼打麻将去了。那天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她烧得浑身滚烫,好不容易睡着,很快又饿醒了,只能撑着身体挪到厨房找剩饭吃。

一碗冰凉的隔夜饭,最上面的那一层已经丧失了水分,嚼起来咯吱响,有两粒特别硬的还卡进了牙缝里,南安用指甲去抠,抠得牙龈都出血了。

那时候她大概九岁,或者更小,一边吃一边哭,牙龈在冒血,嗓子里也疼得像针扎一样,却怎么也舍不得停下吞咽的动作,很快就抽噎着开始打嗝。

阮北宁放学回来的时候,她正捧着杯子漱口,听见开门声,想也不想就把桌上剩下的饭藏到背后,等看清了来人,才敢哆哆嗦嗦地掉下一滴眼泪。

阮北宁看见那半碗饭,什么也没说,放下书包进了厨房,没过多久就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煎鸡蛋。

那是阮北宁第一次下厨。

表姨家的料理台特别高,当时的他要踮着脚才能摸到摆在最里面的调料盒,可能是因为没经验,也可能是害怕表姨事后追究,他紧张得手发抖,不小心放了大半勺盐,整盘鸡蛋咸得发苦,有几块还烧焦了,南安却狼吞虎咽地吃光了。

路面的积水很深,车轮缓缓驶过去,立刻溅起混浊的水花,将往事拍打成碎片,南安回过神,嘴里好像又涌出那盘鸡蛋的苦味,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顺着鼻梁滚下来。

阮北宁一下一下轻抚着她毛燥的长发,喉结轻颤,沉默片刻才轻轻叫她的名字:“南安,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南安沉默着,重重点头,一旁的桑娆瞥了她一眼,心里有些刺刺的不舒服,又像是一种钝钝的痛楚。

她想安慰,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挠挠头,笨拙地拍拍阮北宁的肩膀,随即紧紧握住了南安的手。

南安红着眼睛,脸上慢慢浮现出极浅的笑容。

结束了,那种自尊被践踏,自由被限制,寄人篱下惶惑不安的日子。

结束了,那种多夹一筷子菜,多用一度电一桶水,甚至洗澡多用一分钟都要看人脸色的生活。

那些让阮北宁不得不委曲求全包揽所有家务的压力,那些自记事起就一直压在她心头让她喘不过气的自卑感,到此刻,终于烟消云散。

—————————————————

新家就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主街附近,离表姨家有二十分钟的车程,搬家之前阮北宁特地来打扫过,此刻院子里的杂草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一下车就能闻到被大雨冲刷的新鲜泥土的味道。

房子里的家具也早就置办齐全,都是阮北宁和南安一件一件挑的,客厅中间放着一组米白色的布艺沙发,透明的玻璃茶几上摆着两盘新鲜水果,和沙发同一个色系的电视柜和饮水机都被擦得一尘不染,脚下的木地板也是干干净净的。

南安在门口换了拖鞋,径直走进客厅,随手从果盘里拿出一个苹果,靠着沙发咬了一大口,甜得舌头都麻了。

餐厅就在客厅旁边,中间只摆了一个陈列架做隔断,阮北宁顾不得整理别的东西,先把带来的几个相框摆到了架子上。

最中间的那张照片是南安和桑娆不久前拍的,两个人都穿着高中的夏季校服,白衫蓝裙,乌发明眸,一个神采飞扬,一个恬静淡然,嘴角上扬的弧度却十分相似。

阮北宁轻轻擦拭相框,调整好角度,隔着架子看见对面的南安正在吃苹果,立刻出声制止:“先别吃了,这些都没洗。”

南安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没关系啦,吃都吃了。”

“万一肚子疼怎么办?”阮北宁一把从她手里抽出苹果,又端起茶几上的果盘,脚步轻快地走进餐厅隔壁的厨房。

南安抿了抿嘴唇,坐到新沙发上,那种柔软厚实的陌生触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她抓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朝身后的楼梯喊了一声桑娆,试图驱散这种莫名的不安。

话音未落,二楼的走廊上探出半个毛茸茸的脑袋,桑娆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尤为洪亮:“好棒啊好棒啊!你们的房间都超大,床也好软!还有衣柜和书桌呢,你以后再也不用去饭桌上写作业了!”

南安“哦”了一声,捏着遥控器按了一圈,找到一个正要播放那部最近很火的偶像剧的频道,朝桑娆勾勾手指:“快下来,要唱你喜欢的歌了。”

桑娆趿着拖鞋噔噔噔跑下楼,一屁股坐到南安大腿上,张牙舞爪地跟着片头曲一起唱:“九十九次我爱他,少了头发会分叉!”

南安被她的鬼哭狼嚎逗笑了,挣扎着把她从身上推下去,又被她牛皮糖似的缠着,两个女孩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这时,阮北宁端着洗好的水果从厨房里出来:“来不及吃饭了,先吃点水果垫垫吧。”他从果盘里挑了一个带着水珠的鸭梨递给桑娆,“你最近不是有点上火吗?吃这个吧。”

桑娆笑眯眯地点头,接过梨子咔嚓咔嚓啃了两口,口齿不清地问:“等过几天天气好了,我们要不要到院子里打羽毛球?”

“好啊。”隔着透明的玻璃窗和朦胧的雨帘,阮北宁望着院子里的两棵大树,从眼底溢出淡淡的暖意,“到时候我煮绿豆汤给你们喝。”

傍晚时分,外面的雨声终于渐渐小了下来,搬来的东西也都整理得差不多了,阮北宁匆匆忙忙炒了几个拿手菜,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吃完了在新家的第一顿饭。

桑娆跟家里打过电话就赖着不肯走了,临睡前厚着脸皮钻进南安被子里,手脚并用,八爪鱼一样把她缠得紧紧的:“我想你了嘛,我们都好久没有一起睡了,上次还是你表姨通宵打麻将我才能去陪你,而且一大早就要溜走,我都没睡好。”

“那你老实点,不许跟我抢被子,也不许踢我。”南安力气没她大,挣不开那双铁钳一样的手,只能乖乖让出自己新床一半的使用权。

房间里开着空调,温度调得很低,两个女孩肩并肩平躺着,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睡前的悄悄话。

桑娆兴奋得睡不着,用下巴轻轻蹭着南安的肩膀,嘿嘿傻笑:“阮南安同学,你现在是有自己的房子的人啦!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我以后岂不是……”

“你休想在这里白吃白住。”南安斜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打断。

“小气鬼!”桑娆马上变了脸,在被子里轻轻蹬了她一脚,“我要是离家出走了来你这里避一避都不行吗?”

南安累了一天,紧绷的神经直到此刻才彻底松弛下来,实在没精力跟她闹,翻了个身背对她,声音低低的:“好吧,不过你要帮忙打扫卫生哦……”

床头亮着从表姨家带来的一盏暖黄色小灯,是阮北宁几年前用参加奥数比赛的奖金买的,因为刚换过一次灯泡,此刻散发出来的光比平时要亮一些。

南安怕黑,在表姨家的时候怕被骂败家,不敢开着大灯睡觉,全靠这盏小小的台灯,陪伴她度过一个又一个不安的夜晚。

如今有了自己的家,只要她高兴,睡觉时把整个房子里的灯全打开都可以,可她依然眷恋着这一抹曾经的暖色。

半梦半醒间,感觉自己搭在外面的手被人轻轻拉进了被子里,南安蹭蹭枕头,眉间的愁绪一点点舒展开来,毫无防备地仰着脸沉沉睡去。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偶尔有水滴从窗外的树叶上落下,跌进地面的水洼里,声音也极轻,除了时不时被桑娆的大腿压醒,似乎再也没有什么能让她不安。</p>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