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姨娘啊（2 / 2）

那一日林修远领着官媒到了清水村，村中的里正、族长和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辈受宠若惊，齐齐带着村民去村口跪迎。

“各位快起快起，行此大礼，岂不是要折了在下的寿？”

官媒是个八面玲珑的中年人，他笑起来时脸上细白的肉堆在一起，像个民间寻常的叔伯一样，可他眼中锐利而精明的光芒却又令他带上了一层疏离之气。

将军府出来的人，尽管再和善，到底是和普通的官员不一样的。

“今儿来，是要说一件好消息的。”官媒眉眼带笑：“大家也早就晓得了，将军要寻一位姑娘迎娶过门，改善风水，算是冲喜。林小大夫特意去寺中求教了高僧，推演那女子命格，现在总算是知道那位贵人是谁了。”

这自然是官方说法，将军重伤的事情自然是一句不提，穆将军是西北的守护神，若是他重伤的消息被传出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他笑意盈盈，可众人的心却都提到了嗓子眼。

——到底是谁家的姑娘能这么幸运，一举成了威震天下的穆江军的姨娘！这从此之后，娘家的人不久能在整个北方横着走路了？就连县令见了都要让三分的！

用飞上枝头做凤凰都不足以形容这等好事！

期待的、紧张的、兴奋的……各种目光在众人眼中流转，甚至还有小声的议论：

“我就猜是赵家的姑娘，你看老赵，脖子昂的多高？一看就是心里有底了！”

“那未必，我看倒是贾家的。”

“你可拉倒吧，贾家二姑娘出了那样的事，将军府还敢要大姑娘？”

“冲喜讲究的是命格！跟旁的有什么关系？”

……

“诸位——”

官媒拖长了嗓音，所有的议论在此刻戛然而止，众人皆悬着一颗心等待结果。

“这么多姑娘中，年岁相当，位置相符，又是祖祖辈辈皆是清水村人氏，且命格大吉的姑娘，乃是宝地贾家的大姑娘——贾沅。”

宛如一颗炸弹在人群中炸开，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跪在角落中的贾沅，她目光沉静，面色淡然。与人群的轰动格格不入。

“竟然是她！”

“怎会是她呢！她明明……”

“我早说这姑娘是个福相，没想到能有这么大造化……”

议论声在身边嗡嗡响起，像千百只苍蝇蚊虫一般包围着她，令周围的气氛变得躁动而不安。

贾沅却忽然想起前生弥留之际的时候了，她在湖里奄奄一息，依稀能看见岸上的也是这么些人，村长，里正，族长和那些村民，那时候他们的目光也都如现在一样，黏在她身上，看着她的生命逐渐流逝。

可现在他们的目光却惊奇而羡艳，好像从来没见过她这个人一样。

这一刻忽然觉得有些讽刺。其实是该庆幸吧？她终于逃离被人溺死的结局了，她也终于整治了继母和贾秀。可往后嫁入了将军府，真的能余生无忧，一帆风顺了吗？

不知怎的，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不安出来。而她的这份不安，终于在不久后变成了现实。

恭贺声中，官媒躬下腰，笑意比之前的公式化里多了一份谄媚和亲切：

“你就是贾沅么？”

“是，我正是。”

那官媒飞快的穿过跪着的村民，伸手将她扶了起来，笑道：

“姑娘是贵人，往后做了将军府地姨娘，可别忘了在将军面前说说小的的好话。”

官媒从随侍捧着的红木盒子里小心取出一只玉簪来，放在贾沅手上：“贵人可要把这玉簪收好了，这是将军府订婚的信物。”

贾沅在看见玉簪的那一刻，微微垂着的眼睑，竟然睁圆了。她瞳孔散开，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似的。

“这……这是……”

她的声音竟然在颤抖。官媒在心底嗤笑一声乡下姑娘没见过世面，面上却还是和善的笑意：

“贵人，这是羊脂白玉的簪子啊，您收下了，便代表您是将军府的人了。”

“她不配！”

一道尖锐的声音从人群后冲来，众人惊讶回头，却见一个衣裳破旧、披头散发的女人魔怔了一般冲进来，乌黑的手指直直指着贾沅，龇牙咧嘴，吼道：

“她不配收下那簪子，也根本不配做将军府的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