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门卷(2 / 2)
“哈啾——”说书人是被自己的喷嚏惊醒的,在云韶脖子上勉强驾着的手臂猛地滑落,再次磕倒在地上,抬起头来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你你你、你是人还是妖怪?”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说我是什么?”
“那个一脸贵气的小将军呢?”说书人依旧迷糊,揉着酸痛的脖子张望:“还有仙女,仙女去哪儿了?”
云韶露出充满玩味的笑容,当即决定将错就错,撒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仙女逃走啦,小将军要抓人家回府当第十八个侍妾,还好被我打跑了,还顺便救了你的命。”说完也不再管对方的反应,快走几步,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只剩下说书呆子蹲在地上疑惑不解,总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小将军是反派角色,而行色古怪的青衣公子却成为救自己和仙女于危难中的大英雄,说到白衣仙女,那可真是不似凡尘的绰约风姿啊,难怪小将军对她一见倾心……
一、一见倾心?
反射着细碎光芒的瀍河河岸,轻薄的光亮一时穿不透倒垂的柳条,只有一缕带着夜雨清新凉意的风穿林度叶,在河水上空打了个卷,追逐着月影而去。风中似乎传来这个清朗的夜晚留下的最后一点余韵,应天门金吾卫那目瞪口呆的轻语:圣……圣图显灵了!
“阿朗,我真的觉得那青衣小子有古怪,不老老实实低头认错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威胁我。哼,算他运气好,宵禁违制什么的,我才懒得替金吾卫立功。”娄小公子跨坐在马上,一边对好友描述那天夜晚发生的事情,一边还在试图逞口舌威风。
——其实你只是害怕擅离职守的事情真被他捅出来了吧。
“那说书的呆子呢?你后来离开了,有没有一并带走他?我见他说书时总拿手摸脸,留意看了看,脸颊上有些细小的伤痕,是倒下时被碎石划破的吧。”萧朗显然没有将好友可怜巴巴的申诉放在心上。
“嗯……什么呆子?”娄思夜挠着后脑勺,向四下乱瞟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空洞。那过于刻意的仿佛想要遗忘什么的表情,立刻引来萧朗毫不留情的责备:“你把他扔给那个不知是好是坏的青衣人了?喂……你今天究竟是站在什么立场,还能带着火气三番四次地去寻人家晦气的啊娄二公子!”
“谁让他撒谎了,胡乱编排我。什么白衣仙子,我连根白色鸟毛都没看见。还有那个青衣人,文文弱弱,一看就是个没力气的家伙,怎么可能和我过招?我的功夫可是……”娄思夜先是忙着解释,说到这里不知怎么的就话风一转,情绪也迅速平复,甚至调整回略微冷漠的状态:“不是说过了吗,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向神采飞扬的小将军,这会儿身姿特别随意地跨坐在马背上,歪着头斜着眼睛看人,像极了小时候他们一同嚼舌根鄙视的那些长安的五陵子弟,可侧脸线条介于少年的青涩和成年男子的凌厉之间,又带着说不出的俊丽。虽然若无其事地和自己絮絮叨叨,“阿朗、阿朗”地连声叫唤,回忆起青衣人的毒舌被气得跳脚,但依然能从他的笑容背后察觉到微妙的冷淡和恶意。
真的是对说书人孩子气的报复吗?又或是因为在青衣公子手下吃了口舌的败仗而感到愤愤不平吗?
大概不是的,那更像蓄满张力的箭矢,却在离弦的那一瞬间失去了目标,茫然而无措地跌落。
娄小公子总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全然没料到其实浅淡得被好友一眼就看穿了。
“因为思夜这个人,其实真的很好懂。”萧朗后来是这么对谢承音解释的,长相玲珑清妍的异族少女,微微瞪着杏仁般的眼睛,猛烈点头,表现出热切的附和。
这是后话了。而当下,萧朗只是在娄思夜疑惑的目光中重重地叹了口气。
与火红的流霞交相辉映的最后一丝夕阳,隐没在定鼎门大街高耸的檐角背后,像暖风里轻轻晃动的烛火,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绽放在白瓷般清雅的脸颊。云韶用擦拭花瓣般轻柔的动作洗净画卷上残留的尘土,又转身跑向后堂,捧出一个浅黄色的木盒。馥郁而悠长的香气顿时充塞了感官,木盒的材料似乎是来自南海堕婆登的珍贵白檀,他把画卷放进木盒——里面早已铺上一层厚厚的绒布,然后关盒,落锁。
也把这个梦幻般的春夜最后一重秘密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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