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箜篌引(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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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夜你不通文墨的好名声,已经快要传遍整个洛阳了。明明一门双进士,娄大人和大哥都是文采昭彰的人物。真想替他们感叹一句家门不幸呐!”萧朗忙着将锦茵铺在草地上,娄思夜对这无伤大雅的调侃倒是不在意,只顾着把纸、笔、砚台一股脑儿往外掏,突然奇怪地问了一句:“怎么有个香囊在里面?”

金线绣的双莲并蒂纹样,缩口的丝绦松开,露出几片娇艳的落桃花瓣,一看便是属于女子贴身的饰物,却因为不知从哪儿沾染了水汽,锦缎布料显出暗沉的朱红光泽。娄思夜想了想,随手折下一根花枝,把压在香囊上的杂物翻开,穿过系口的结带举到自己眼前。

还没等萧朗皱着眉头阻止他恶作剧般的行为,浓郁的沉水香气扑面而来,娄思夜手中花枝一沉,香囊落入衣饰繁丽的女郎手中。她绘着颇为浓艳的芙蓉妆面,眉目流盼如水,只是脸庞上没有被胭脂覆盖的皮肤有些苍白,伴随着娇滴滴怎么也憋不住笑的语声:“真是个愚笨又莽撞的公子……装作看不懂人家的心意吗?那就把香囊归还于我好了。”

娄思夜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他甚至无所谓地撇了下嘴,弯腰重新提起竹篮,作势要离开。女郎的笑容僵在脸上,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拦在少年跟前不肯低头,捏着香囊的手指拢在衣袖下面反反复复松了又紧。

萧朗看着表情迥异的两人深感头疼,已有道旁路人被这对峙的一幕所吸引,纷纷投来探询的目光,似乎还有个身影大踏步地向这边走来。他刚想劝好友退让一步,那身影就已经走到眼前。靛蓝罗袍的青年朗声笑道:“‘片片行云着蝉鬓,纤纤初月上鸦黄’,玉楼春最当红的初云姑娘抛出的香囊都不接,思夜你也太无情了吧。”

“什么初云姑娘,你又是谁,喊我喊得这么亲密做什么?”娄思夜不满地反问,萧朗却抢先一步叫出青年的名号:“王少监今日也来游春?思夜,这是新上任的麟台少监,来弘文馆讲经的时候,我远远看见过一眼……”

后半句的解释让气氛有所松动,娄思夜向品轶在自己之上的青年拱手见礼,初云的声音也轻松起来,那重新恢复了妩媚与慵懒的眼波,徐徐向青年飘去:“少监大人是否也要做一个无情无兴之人呢?”。

年轻的麟台少监没有推辞,彬彬有礼地接过女郎递来的香囊,系在了蹀躞带上。

初云终于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临行前还不忘半真半假地瞪了一眼娄思夜——后者被王友贞拍着肩膀勾到一边,正在接受诸如“君子有容人之量,身有忿懥则心不得正,古语云云”之类的训导。

被文人的大道理绕得头晕的少年,差点忘了自己还提着一篮鸡蛋。直到曲水边的诗赋盛会拉开序幕,两岸书生摇头晃恼的长吟声开始起伏,他才想起来,挂着坏笑走到河水上游,手腕轻巧地一翻,哗——

把一篮子鸡蛋倒入水中。

漱清源以涤秽兮,揽绿藻之纤柯,浮素卵以蔽水,洒玄醪于中河。

从先人奇怪的生殖崇拜中发轫,以祭祀高媒为目的的临水浮卵,是远远比曲水流觞还要古老而久远的迎春仪式。热气腾腾的鸡蛋间隔温润的玉制酒杯顺流而下,浮移于何处,饮一口清酒,押一句妙韵,再啃一口鸡蛋。对娄思夜来说,观赏在这样场合下那些自恃端矜的读书人脸上的神情,可是比饮酒赋诗、踏春寻芳要精彩多了:“同源异流的祈福之仪,饱读诗书的直学士大人怎么能厚此薄彼呢?”他还特地在“饱读诗书”四个字上加了重音。

“——现在装作和你不认识还来得及的吗?”在无数双愤怒眼神的围剿之下,萧朗虚弱地□□着,但这□□很快又被不远处传来的另一阵骚动所淹没。

洛水河畔的碧色草浪中,缓缓行来一辆马车。

金线闪烁的红色幔帐从车顶垂下,端坐在车中人的容颜看不清楚,但围观者的兴奋并不因此消减,因为那一小块悬挂在车窗上,如同水波光晕一般变换色泽的轻绡——当下珍品中的珍品灵泉丝,清晰地彰显着主人家的富贵。

那是洛阳有名的商贾家族,以价格高昂的异域香料和巧夺天工的丝织技艺而闻名,他们从遥远的大轸带回来的神锦衾,龙腾凤纹流转,灵泉丝织成的衣服精美无双,令一向挑剔的女皇赞不绝口。由于家住清化坊,高墙外便是宣仁门大街,又传闻私下里精明能干的现任家主甚至参与了一部分官营作坊的生意,因此洛阳百姓又称呼他们为“东城谢家”。

马车停住,白皙的柔荑探出来挽起帘帐,三四个美貌动人的少女鱼贯而下,这样的人声涌动中,也并没有人注意到跟在最后有个清瘦纤弱的身影,宝蓝色的翻领胡服,锦帽束发,不小心踩在踏脚凳的边缘,眼看便要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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